農門茶香遠!
進山穀不遠,右邊山腳下有一條掩映在樹木雜草間的山路直通慈恩寺,這是采買僧人常走的道,顧青竹拾級而上,守山門的小和尚慧覺認得她,笑嘻嘻地合掌道“顧家阿姐好久不來了,今兒可是來找了然師叔的?”
“隻你最聰明!”顧青竹笑著讚他,從背簍裡抓了一把小妹喜歡吃的飴糖給他。
慧覺是主持了悟大師外出雲遊時,在他鄉收留的孤兒,他雖有十一二歲,但到底是個孩子,難得見回糖,便一屁股坐在山門石階上,捧著大嚼。
“留著慢慢吃,仔細吃多了牙疼,到時吃不了飯,又要被大師罰背經書。”顧青竹見他如此,不禁打趣道。
“我再吃一顆。”慧覺嘴裡還沒吃完,手上卻又剝了一粒,他含混地說,“還跟以前一樣,你自個偷偷到後廚找我師叔去,他這幾天整日把自個關在屋裡,也不知在琢磨什麼呢。”
“好,我去了。”顧青竹熟門熟路地從偏殿旁的甬道拐到寺裡的廚房。
“了然師父……”顧青竹探頭在廚房裡找了幾處,全都沒見著人影。
一陣風吹過,有一絲茶味飄來,顧青竹嗅了嗅,這味兒不似茶餅或散茶烹煮的香氣,反而……反而有股燒焦的味道?
顧青竹滿心好奇,循著味兒去找,果然在一處屋子外,聞到了更濃的焦葉味。
“了然師父!”顧青竹擔心那焦味是哪裡著了火,她不管不顧地上前敲門。
“誰呀?”門吱呀一聲從裡麵打開了,一個身形高大,穿著深藍色納衣,臉上、手上俱都沾著黑灰的中年僧人,探出頭來問。
“了然師父,您沒事吧?”見他如此,顧青竹更加確認,屋裡定是失火了。
“沒事,沒事,青竹姑娘,你來得正好!”了然見是她,一臉驚喜,徑直打開門,立時一股白煙裹著更濃的焦味撲鼻而來。
“咳咳咳,您真的沒事?”顧青竹被嗆得直咳嗽,揮手驅趕煙霧。
“我這幾日正想著要不要去找你,可巧你就來了。”了然沒有回到顧青竹的話,自顧說著,把另兩扇門也打開了。
屋裡亮堂了許多,顧青竹往裡一瞧,隻見屋子中間架著一口鍋,底下燃著柴禾,橘黃的火焰燒得正旺,鍋裡不知燒的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已經完全糊了。
“哎呀,完了,完了!”了然順著顧青竹的眼光看過去,大叫著跑進屋,手忙腳亂地把燃著的柴禾撤了出來。
顧青竹趕忙把門口一個裝著水的木桶拎進去,將那些燃著火苗的柴禾一股腦兒扔進水桶裡,頓時濃煙四起,屋裡一下子像起了大霧,朦朦朧朧的,顧青竹捂住口鼻,將水桶複又拎了出去,屋裡方才好些。
“可惜了我的茶葉!”了然在鍋裡撈出一團黑乎乎的葉子,燙得他一把扔在旁邊的桌上。
“您這是做啥呢?”顧青竹伸手撥拉了一下,桌上的葉子蜷縮著,除了形狀還能勉強看出像旗槍的一葉一心,顏色已經完全不能辨認。
“我今兒在蓮花菁北崖尋了幾棵古茶樹,采了一些鮮葉,這會兒全糟蹋了!”了然一屁股坐在桌旁,歎了口氣。
“蒸青散茶不是您這個做法,您若想要,我可以送您些的,雖然我現下隻有雀舌。”顧青竹站在旁邊勸道。
“不,不,你去年賣給寺裡的蒸青夏茶就很好,主持師兄每日誦經最喜喝它,縣裡富戶捐的春茶茶餅,他反倒不愛喝,說是滋味寡淡。
隻是前些日子,主持師兄到南邊法濟寺講經,得了念空大師的一些饋贈,其中有兩小罐茶,這茶在南邊寺廟僧人間十分推崇,常用來招待貴客,師兄在那邊一直喝這種茶,也讚它滋味醇正,就連坊間的名人雅士都慕名上山,為的就是討一杯茶喝。”了然說著,起身從旁邊放經書的櫥裡,拿出一個素白描梅花的小罐。
“這麼稀罕嗎?”顧青竹疑惑地問。
“可不是嘛,你彆小瞧這一丁點,在咱們這裡沒啥,在南邊可是有市無價,多少人花重金都難求呢。”了然揭開蓋子,遞給顧青竹瞧。
顧青竹探頭一看,隻見骨瓷雪白,內裡的茶葉多為芽頭,滿披白毫,茶色內如黛外似雪,熠熠有光,茶形挺拔若針,條索清晰,聞之,有清雅之氣。
“這茶比蒸青茶餅還要好?”一直以來,顧青竹做的都是蒸青茶餅,她忍不住抬頭問道。
“此茶名喚綠雪針,不同於我們時下喝的蒸青茶,我給你泡一杯嘗嘗味兒,你就知道好壞了。”了然找出一個白瓷杯,用小爐子上的沸水燙過,從小罐裡拈出根茶葉放在杯中,注滿熱水,白煙嫋嫋,茶香悠然。
“這就能喝了,不用煮的嗎?”息後,顧青竹驚訝地看著那幾根乾癟的茶葉一遇到水,如同活了一般,芽頭逐漸舒展,一根根立在杯底。
“就是這樣喝的,你嘗嘗。”了然點點頭,將茶杯推到她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