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門茶香遠!
慕錦成打發了寶應,一路行到榕華院,在廊下輕輕跺了跺腳,撣落雙肩上的瓊花。
右玉聽到聲音,忙從廂房裡出來,“這麼大的雪,爺該打發人叫奴婢去接才好。”說著,幫他拍打後背上的雪沫。
“你們也忙了一天,人困馬乏的,去歇著吧。”慕錦成揮揮手。
今夜是洞房花燭,右玉自然是不便打擾的,隻得躬身退下,不過,她是慕錦成院裡管事大丫頭,主子成親,她整夜都得候著,隻怕到時要叫水叫茶伺候。
慕錦成見她退回廂房,自個往內室去,在門前站定,伸手想推門,轉瞬又變掌握拳,如此這般,足猶豫了一刻鐘的時間。
早晚都要麵對,慕錦成順了順大紅錦袍,咬牙一下推開了門。
屋內紅燭高燒,燭火被他大力開門帶進的風,吹得跳動不已,慕錦成趕忙回身將門輕輕掩上。
他深吸了口氣,往屋中大床走去,床沿上並沒有他意料中端坐的新娘。
他再一瞧,不禁苦笑,隻見顧青竹和衣歪在床上,居然睡著了!
慕錦成在顧家坳住過幾日,曉得山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會兒都一更天了,況且,顧青竹今日哭嫁、醉酒、鬥智、奔波,又沒有好好吃東西,再好的精神也熬不住。
“醒醒,脫了衣裳睡。”慕錦成坐在床邊搖搖她單薄的肩膀。
喜帕落在一邊,她的臉半擁在百子百福的錦被裡,縱使睡著了,眉眼都是擰著的,不知有什麼煩心事,慕錦成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她的黛眉。
適才,顧青竹一個人等得太久,起先是靠在床欄上打瞌睡,不知怎麼就滑到了床上,這會兒睡得迷迷瞪瞪,一睜眼,就見伸過來一雙手,驚呼一聲,立時迅速地起身後退。
“你……你怎麼在這裡?”顧青竹一見麵前的人,嚇了一跳,驚異地問。
慕錦成雙手一攤“這是我的家呀。”
顧青竹心急道“亂說什麼!還不快走,你這人平日裡胡作非為也就罷了,這會兒闖到我新房裡來,慢不說連累我壞了名聲,若是你被拿住,少不得打個半死,何苦來哉!”
“你擔心我呀!”慕錦成被她的話一下子暖了心,先前的擔心一下子去了一半,嘻笑往前湊了湊道。
顧青竹心中哀歎,她隻想把他趕快打發了,好一心一意和新郎談和離的事,這人怎麼這麼不知好歹!
“你再不走,我喊人了!”顧青竹見他沒個正形,肅著臉道。
“這真是我家。”慕錦成無奈,他指指自個身上的大紅錦袍,低聲說“我還是你的新郎。”
他的低語如同五雷轟頂,震得顧青竹大驚失色,連聲音都抖了“你……你說什麼!”
“你瞧我倆的喜服。”慕錦成將她的廣袖扯過來一點,疊加在他的錦袍上,很明顯是一樣的麵料,一樣的花式。
“怎麼會是你?你分明是三生的三爺。”顧青竹扶額,有些頭疼。
慕錦成苦笑“慕將軍是我親二叔,他過繼我為子,可不就湊一塊了嘛。”
顧青竹理清了這個關係,突然覺得不對,蹙眉道“今日既是你成親,你跑到老鴉嶺做什麼?”
“我……我……”怕什麼來什麼,慕錦成張嘴結舌答不上來。
顧青竹一下子跳下床,興奮地說“我曉得了,你不願成親,想逃婚!”
這個好啊,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顧青竹困意全消,既然他和自個是一個想法,合離的事就好辦了!
慕錦成連連擺手“不是……不是……”
“怕什麼,是就是,放心,我又不會說出去。”顧青竹心情大好,眉眼飛揚地接著說,“咱可講好了,這樁姻緣都是老輩們的心願,咱們湊合兩個月,之後找個由頭和離,你還是慕家少爺,我仍舊回顧家坳,豈不是皆大歡喜!”
慕錦成一聽她的話,當即愣住了,心裡一酸,原來這丫頭根本沒想嫁他!
“你……你可是嫁過人的,若是和離回顧家坳,會被人恥笑的。”慕錦成試探地問。
“這有什麼,大不了立個女戶!”顧青竹想都不想道。
她一心隻想著炒茶,根本想不到流言蜚語對一個和離女子的傷害。
女戶,活著是孤戶,死了是絕戶,一般人誰肯孤苦一生。
顧青竹寧願過那樣的生活,也不想嫁他,慕錦成心裡涼得仿佛整個胸腔裡都灌滿了外頭的冰雪。
顧青竹見他不說話,隻當他默認,遂拍拍手“我說的都是你的心裡話吧,行了,就這麼定了!”
“我才沒有這麼想!”慕錦成恨恨地說。
顧青竹冷哼道“不是這樣想,你偷跑什麼?再說,你在老鴉嶺見到我一身嫁衣,為什麼隱瞞你其實就是新郎?還有陶嬤嬤和春鶯,她們大概也知道你逃婚的吧,居然還一起騙我!”
“那不是在土匪窩嘛。”慕錦成辯解道。
顧青竹惱了,指著他的鼻子,厲聲道“那你出了翠屏鎮,為什麼不說,而且我問過陶嬤嬤,她隻說你走了,可見,她也說不準你是老老實實回家成婚,還是繼續跑路,所以不敢說真話!還有……”
慕錦成心亂如麻,一把抓住她的手指頭哀求“祖宗,你小點聲吧,一會兒把爹娘祖母招來,你與他們說吧。”
顧青竹鼓著腮幫子,強行把剩下的話咽下去。
細長的手指攥在手心裡,溫熱柔潤,慕錦成恍惚有了心定的感覺。
“旁的不說,我今兒算是救了你的命吧,我又不要你金銀答謝,隻是想回家,你曉得我弟妹還小,老爹更是連自個都照顧不好,這叫我怎麼放心,你把這當報答也好,或各取所需也罷,反正到了三月,我就要回去。”顧青竹抽出手,壓低聲音說。
聽了她的話,慕錦成心裡很不是滋味,陰差陽錯,他們遇著了,還萬分曲折的成了親,可惜,她的心不在這裡,更不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