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二人走在前頭,她遠遠跟著,見祖孫二人熟練地雙手合十,遇人就說行行好,有的人會往他們破爛不堪的衣裳上吐口水,有人也會給他們丟塊肉,丟個包子饅頭,丟咬過的餅。
像喂狗一樣。
容淳禮雙手握著拳頭,藏於袖中,祖孫二人也怕她衝上去,時不時回頭朝她的方向笑一笑,或者搖搖頭。
酸澀感已經爬滿心頭。
她下意識想拿出長槍,發現手中隻有一個包袱。
同時,不少人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盯著她的臉,她的衣裳,以及她的包袱。
容淳禮努力讓自己平靜些,一步步到祖孫二人說的羊圈,還沒走進就已經聞到糞水的臭味。
一家小商鋪裡坐著幾個高大魁梧的男人,應該就是祖孫二人口中負責看管的。
怎麼不見卓無恙?
被羊擋住了。
正想辦法的時候,老人家突然一個踉蹌,直直往羊圈那裡摔過去,嚇退羊群。
羊群散開,一個手腳脖子都被鎖著的男人出現,披頭散發,臟兮兮地靠在土牆上,身上都是汙漬。
看守的人立馬走過去,罵罵咧咧地拎起老人家,跟拎雞仔一樣,小孩立馬跪下說對不起。
“滾遠點!”
“是是是。”
羊圈裡的人聽到動靜,慢慢坐直身子,眼睛透過發絲看見老人家的嘴巴在動,好像說的是。
“你,娘,子,來,了……”
卓無恙渾身一震,他不敢扒開散亂的頭發,動靜太大會引起看守的注意。
披散結塊的頭發下,一雙渾濁的眼睛四處轉動,不停地尋找著人影。
他掃過一個一個男子,最後定在一個賣飾品的小鋪子那兒,和青蛇一樣顏色的衣裙,不施粉黛,沒有簪釵,手裡拿著一根簪子,也在望著他。
卓無恙原本渾濁的眼睛迸射出一縷光芒,嘴唇動了動。
“少將軍……”
容淳禮站在原地,眼前一片水霧,忽地眼淚就滾下來了。
她沒有哭。
眼淚自己滾下來了。
她看見卓無恙了,像畜生一樣被關在羊圈裡。
瘦了。
怎麼瘦成這樣。
鬆鬆垮垮的衣袍,赤腳,腳上黑糊糊的,不知是膿還是血,她看不清。
注意到她的目光後,卓無恙下意識縮腳,輕微地拉衣袍蓋住。
他不想容淳禮看見。
更不想她心疼。
怎麼就掉眼淚了呢?
他沒事,他活得好好的!
隻要人還在就有逃脫的機會,這沒什麼的,少將軍你彆掉眼淚……
少將軍你不該來。
你怎麼就來了?
可是這些話他都沒辦法告訴容淳禮,也沒辦法和她說說話,更沒辦法靠近一點。
卓無恙眼睛一閉,眼淚也跟著無聲地落下。
日夜兼程,腳丈山河峭壁時走破鞋底磨破腳他沒掉眼淚,被關在羊圈數月折辱也未曾哼痛半身。
唯獨容淳禮站在他麵前,看見他如此狼狽,他卻不能認,不能說話,不能安慰,最叫他疼。
全身都泛著密密麻麻地疼。
“姑娘,你到底買不買?”婦人說著蹩腳的大雲官話,不仔細聽都聽不出來。
婦人的話打破寧靜。
容淳禮眨了眨眼睛,回頭把簪子放下說:“抱歉,我身上的銀子被偷了。”
說著就離開。
離開時深深地看了卓無恙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