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老者將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衣服脫了下來,裹在了孫子的身上。
小娃娃舌頭打結道:“阿翁,俺不要,你會冷!”
老者在黑暗裡笑道:“阿翁抱著你,就不怕冷了,快裹上!”
說罷,老者將衣服牢牢裹在了孫子的身上,然後伸出手,將孫子牢牢抱住,相依而眠。
有了爺爺的衣物,孫子覺得身子暖和了不少。躺在自己唯一的親人懷裡,困意襲來,快速進入了夢鄉。
夢裡,那是自己最開心的畫麵,夏收之後,爺爺總會帶著自己去河邊捉魚熬湯。
每次抓住一條魚,爺爺那滿是斑白胡須的嘴就會咧出最動人的笑容。
夢至此處,男孩情不自禁往爺爺懷裡擠了擠,喃喃道:“阿翁,好大一條魚!”
老人的手放在孫子身上,不住發抖,卻依舊輕輕撫摸著孫子的後背。
時間,緩緩流逝,寅時如期而至。
北風,吹來,屋內再冷了些!
仿佛,有人掀開了窗戶,放入了北風。同時,那放入北風的人影,也隨著風飄進了屋內,來到了床頭。
不知為何,老人突然覺得自己在黑暗裡竟然看清楚了那偷偷進入房間的人的臉龐。
那是自己死去多年的兒子!
還是那麼年輕!
老人嘴角微微蠕動,仿佛在問:“兒子,你怎麼回來了!”
那人影笑著嘴巴蠕動!
老人讀懂了兒子的唇語,那是在說:阿耶,兒子來接你了......!
老人不舍地看了一眼懷裡乖巧的孫兒,仿佛在說:娃,咋辦?
那床頭邊上的身影沒有絲毫回複,一個勁的重複唇語:阿耶,兒子來接你了......!
那唇語仿佛有無限魔力,老人的眼神開始渙散,最終失去了所有光華。
卯時,男孩突然覺得自己脖子處很冰冷,如同去年小夥伴丟入自己衣領裡的雪團一樣!
迷糊之中,伸手一摸,沒有摸到雪花化水的濕潤,而是摸到一條冰冷半硬的東西。
“阿翁,是什麼在俺脖子上!”
“阿翁?”
“阿翁?”
男孩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還以為阿翁是睡著了,費勁將那冰冷的物體移開,男孩繼續睡眠。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孩子幽幽轉醒,揉了揉眼睛,看著床上的景象,哪有什麼雪花,那是一個熟悉而有陌生的老翁。
熟悉,是因為一起相濡以沫了八年,陌生,是因為從未見過阿翁滿臉青色......
“阿翁!”
“阿翁!”
男孩將手放在爺爺身上,本來準備推醒他,缺隻感覺到冰一樣的冷。
不知道發生何事的娃娃跑出了自己的家,找來了村裡的長輩,最終得到了一個結果——阿翁,死了!
是的,死了!
不禁是這個小村落,當天夜裡,長安周邊類似這樣被凍死的一共三十多人!
有老翁,有老嫗,大多都是沒有年輕人的家庭。
這樣一份統計,放到雍州刺史府的時候,已經是正午。
刺史府的年輕還未麻木的長吏秦千古心中沒由得一痛,一句詩出現在了心裡:朱門酒肉臭,農戶無足衣!
這哪裡是農戶無足衣,明明是農夫尤凍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