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默風伏在地上,斷斷續續、哆哆嗦嗦把事情又說了一邊,黃藥師聞言下意識倒退一步。
然後一言不發,走到院中,一掌打在石缸上,石缸應聲碎裂,裡麵的水嘩地傾瀉而出,幾條錦鯉在地磚上啪遝啪遝地拍著尾巴,嘴巴張合著。
杜蘅看著黃藥師的背影,哭了起來。
黃藥師讓啞仆將杜蘅送回去休息,將餘下兩個徒弟也召來,質問他們是不是早知那二人奸情,徒弟們不敢誆騙師父,隻說,曾經見過陳玄風去師姐住處送花。
黃藥師麵如寒冰,“我養的好徒弟!一個個合起夥來蒙騙我!也罷,我一個也不要了!”
三個徒弟當即磕頭,痛哭求饒,但黃藥師盛怒之下,哪裡聽得進去。
“上次就有你,吞吞吐吐!就去和你大師兄閒扯八卦吧!”黃藥師一把捏住陸乘風的腳腕,指上一用力,捏斷了他的腳筋。陸乘風淒厲地大叫,走遠的杜蘅都打了一個哆嗦,緊接著又是幾聲慘叫,杜蘅痛苦地捂住耳朵,快步朝著房間走去,一頭撲到床上痛哭起來。
黃藥師到底是把餘下三個徒弟都趕出了桃花島。
整個桃花島沉浸在森冷恐怖的氣氛中,啞仆不會說話,兩個穩婆不敢說話,黃藥師不肯說話。
直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時分,黃藥師過來了,“阿蘅,啞仆說你沒好好吃飯?你不必操心這些雜事,好好養著就是。”
杜蘅乖順地點頭。
黃藥師一走,她就從床上坐了起來,來到桌案邊,鋪紙研磨,她要再默寫一遍《九陰真經》。
如今能做的也隻有這個了。
前麵幾頁默得還算順利,越到後麵,越是記憶模糊。
那些拗口的武功秘籍,於她而言,毫無意義,當初隻是硬生生記下來而已。
饒是天賦異稟,半年過去,也忘得七七八八,
杜蘅在案前冥思苦想,塗塗改改。
天亮時分,黃藥師從書房出來,看到妻子的臥房還亮著蠟燭,走了進去,見妻子伏在案上睡著了,手上握著筆,桌案上攤著一頁一頁的紙張,上麵有多處空白或者塗抹,竟是《九陰真經》。
他輕歎一聲,抱起妻子,將她放回床榻。
杜蘅驚醒,見是黃藥師,有些赧然的樣子。
黃藥師正色說:“阿蘅!九陰真經本不屬於我,我有幸鑽研三年,已是幸事。如今既然已失,不要也罷。你不可再勞心默寫!可記住了!”
杜蘅點點頭,眼淚撲簌簌落下。
黃藥師見她落淚,輕輕給她擦去眼淚,“嚇著了吧?”
杜蘅搖頭。
她一瞬不瞬,緊盯著黃藥師的眼睛。
——你不在乎經書,那發脾氣是因為什麼?因為徒弟私奔?你不是說私奔不是什麼大事嗎?
黃藥師不看她的眼睛,“我讓廚房做些吃的給你。”
杜蘅也想起身,卻發覺身下一股熱流汩汩而出,她驚得大叫一聲。
黃藥師急忙返身,摸著她的脈,命令啞仆去喚穩婆,自己將妻子抱進了產房。
杜蘅苦這一夜耗儘心神,又未好好用飯,早已渾身無力。
此時見紅,生產迫在眉睫。
兩個穩婆雖都有二十年接生檢驗,但仍萬分緊張,生怕一點差池,就惹來殺身之禍。
兩個穩婆,一個主張杜蘅老老實實躺在床上等著開夠十指好生產,一個主張她下地溜達溜達開得快一些,兩人聲音都不大,但絮絮叨叨,杜蘅聽得心煩意亂。
最初的疼痛,間隔較長,她還能忍住。
到中午時,她有些受不住了,時斷時續的呻吟和哭喊,讓黃藥師在產房外坐立難安,他疾速地在院中來回踱步,神情焦躁。
直至傍晚,啞仆又送來飯菜,他沒有胃口,隻讓送進產房,給杜蘅和產婆吃一些。
直到天黑還是沒有生下來,杜蘅已經力儘,產婆急得不行,羊水流儘,孩子就保不住了!她伸出雙手,開始推杜蘅的肚子。
杜蘅疼得渾身沒有一絲力氣,連呻吟聲都微弱得幾乎不聞。
她意識開始模糊,看到眼前一片暖暖的黃光,一個麵容嬌俏的女子,在衝她招手,喊她嬌嬌。杜蘅啜泣地喊著娘親,朝著母親奔去,忽聽身後傳來嬰兒的啼哭。
她費力地睜開雙眼,看到黃藥師一臉焦急地說著什麼,她卻一個字也聽不到。
“阿蘅,你快看咱們的女兒!”黃藥師把孩子抱到杜蘅跟前。
杜蘅看到一個粉粉的嬰孩,閉著眼睛,張大嘴巴在哭,杜蘅忽然心痛:我的女兒,也要失去親生母親了!
大顆大顆的淚珠自眼角滑落,她張了張嘴巴,卻發不出聲音。
她覺得渾身冰冷,蓋在身上的錦被猶如千斤重,她短促地吐著著氣。
直直地看著黃藥師,這個男人心中無她,她卻為他舍了一條命,她想自嘲地笑一下,卻是沒有力氣,她喃喃地想:唉,何、況、到、如、今......
黃藥師麵色大變,放下孩子一把抱起杜蘅,“阿蘅!阿蘅!你不能死!”
懷裡的女人半睜著哀傷的雙目,已經氣絕。
放下孩子,他將懷裡的玉瓶掏出,胡亂倒出幾粒九花玉露丸,塞進杜蘅口中,不迭地喊著:“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又將雙手抵住杜蘅背上膏肓穴,全力輸出內力,但杜蘅的頭一下歪了下去,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