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明鑒,何人自儘是在掌心,便是見骨流血,也未到傷及性命的地步。隻是英娥不明白,我這傷沒讓請太醫,是自己宮裡丫頭包紮的,如何驚動了隔了五個宮的太華殿,打擾了太妃休息。”英娥抬起紅腫的臉頰,直逼元子攸的目光。
元子攸看著英娥的臉,心裡隱隱一陣心疼,卻未表現出來,他先吩咐閒雜人退下,隻留下月如一個宮女後,仍然一臉恭敬地走到鄭太妃麵前請安道,“太妃最近身體不適,朕不是吩咐讓太妃好生休養,後宮之事暫時不用費心了嗎?那個散布謠言,驚擾太妃的奴才,朕已經命張皓頌將他杖斃了,朕留著張皓頌在太極殿反省,以後太極殿使喚的奴才要挑選的更嚴格,才不枉費了太妃對朕的擔憂。”
鄭太妃聽說三兒被杖斃,見元子攸滿臉是對自己安插眼線的不滿,自知三兒已經全招了,故作輕鬆道,“皇上是哀家自小看著長大的,一應飲食起居,哀家也怕這幫奴才服侍的不周,所以讓月如有時候問問你的當差太監伺候的如何。今日那奴才說皇後自戕,這是事關皇家顏麵牽扯前朝的事,哀家豈能坐視不理。那爾朱榮如今在平定叛亂,爾朱世隆還留在洛陽,若是聽說了什麼,未得實證傳播了出去,再經過一些宵小之輩添油加醋,擾動了朝綱卻可不要翻天了。所以哀家聽了,委實著急,便是咳疾纏身,也不得不讓月如攙扶著趕來瞧瞧。哀家得為皇上考量啊,若來看了無事,不過是奴才大驚小怪的,便將這事遮掩了過去。沒想到,哀家才來,皇帝就聽到信了,可見這宮裡的牆都太薄了,輕輕一咳嗽,都能傳到那閶闔門了。”
英娥見她說的如此輕描淡寫,心裡氣憤,索性攤牌道,“太妃果然是處處為皇上著想,便是皇上身邊的妃子也要安排自己家的親外甥女,難為太妃天天見著親人還不能承認。對了,英娥忘了跟你說一句,那個茹廷說了,先皇一向嫌了那茹皓,二人未有深交,茹皓是如何能讓先皇答應為皇上定了那娃娃親,今日倒是好奇要問問太妃。”
鄭太妃慌亂了,她看了看月如,定色說道,“皇上,你這個皇後怕是得了失心瘋了,紅口白牙的連哀家也想栽贓,這親事便是月如都知道,那茹廷不知道受了他們爾朱家什麼威逼利誘,一個當時不過七八歲的孩子能知道什麼。”
月如正欲為鄭太妃證明,元子攸卻先開口說道,“月如姑姑,朕自小敬你,因你是母後身邊最得體的婢女,母後賢良淑德,深明大義,她教出來的婢女也是和她一樣。朕今日不管你說什麼都信,因為母後生前便最信你。”元子攸眼含深意地看著月如,讓她覺得愧疚,漸漸慌亂起來。
看著月如支支吾吾說不出的樣子,鄭太妃著急了,“你倒是說啊,哀家也是看你不錯,才當年豁了性命救你,如今你卻是要把真相說個清楚,省的皇帝疑哀家。”
月如見鄭太妃拿救命之恩要挾,違心地從嗓子底擠出幾個字,“回皇上,親事確、確有其事。”
英娥撲哧一笑,指著月如罵道,“月如姑姑,你說這話的時候就不怕文穆皇後在天之靈都覺得好笑嗎?她栽培的丫頭,最後竟顛倒是非,助紂為虐,一起蒙蔽她的兒子,謀害她的孫兒,這就是你的忠心?你的良心嗎?”
“皇後,住口,朕在問話,何時輪到你插嘴。”元子攸故意嗬斥英娥,因為她已經不冷靜,言多必失,他要鄭太妃順著他的思路承認所做的一切。
英娥卻不領情,“皇上,臣妾還是大魏的皇後,如何連為自己訴說冤屈的資格都沒了嗎?”她站起身,舉起雙手麵對著元子攸,“太妃一入嘉福殿,便是讓兩個宮女按住臣妾,讓臣妾奉茶,茶盞中倒入滾水,讓臣妾不準放下,放下了便是不敬,連宮女都能掌臣妾的嘴。都說臣妾是契胡人,野蠻不開化,便是在爾朱川也沒有一家奴婢敢打主子的,臣妾想問是何禮儀教化?太妃,您隱瞞與茹綺菬關係,將她送給皇上,本無問題,卻如此遮遮掩掩是何道理?茹綺菬謀害了臣妾的孩子,難道這裡麵太妃就撇的乾淨了嗎?太妃一直說自己身體不好,如今在這坐了這麼久,太妃還是中氣十足,何來半點病態?”
“爾朱英娥,你大膽。”鄭太妃怒吼著,隨即又故意裝作幾聲咳嗽,月如為她撫著背。“哀家命苦啊,十四歲跟了先皇,好容易有個孩子還掉了,先皇可憐把你大哥讓哀家撫養。沒過幾年好日子,家道便敗落了,哀家苦苦支撐著這個家,好容易你們都長大了,沒想到天殺的爾朱榮殺了你三個兄弟,天道不公啊,為何讓惡人橫行?爾朱英娥,都是你的父親殺了哀家的子直啊,如今你竟然還要誣陷哀家,佛祖啊,早知道今日有這樣的汙水,哀家當年還不如隨了先皇去了,也落得個清靜。”說完哭天抹地地哀嚎,那悲哀的樣子若是以前真的能讓元子攸感到疼惜,覺得自己不孝,如今卻是有種看戲般的厭惡。
元子攸對外麵高聲叫道,“來人,去太醫院將孫太醫請來為太妃問診,快去。”
月如小聲說道,“皇上,一向是趙太醫給太妃看病的,卻是甚好,喚他來吧。”
元子攸道,“那趙太醫一向蠢笨,給太妃瞧了這麼許久還未見好,朕心甚憂,讓張皓頌遍尋名醫,沒想到在河內縣有個縣令叫孫孝冰,此人竟然醫術也了得,治好了朕的頭疾。朕想著太妃咳疾一直不好,便命人將他帶進了宮,讓他先給太妃瞧瞧吧。”
鄭太妃本就無病,聽元子攸說此人醫術如何了得,自然心驚,不想給看出端倪。“不用了,哀家吃趙太醫的藥一向甚好,還是讓他來吧。這半日了,哀家也是乏了,月如,讓趙太醫來太華殿伺候。”
元子攸顧念著那一絲的親情,畢竟在彭城王府遭難之時,是鄭太妃頂立了門戶,照顧了憂鬱成疾的李媛華。他縱使知道這個女人背著他操控了那麼多事情,可是對自己的皇位甚是維護,隻是不喜英娥才生出了許多是非。他也不想太過給她難堪,便走近將她扶起,在鄭太妃耳邊輕聲說道,“事情朕早已查明,不想點破是記著太妃的養育之恩,太妃還是好生在太華殿安享晚年,朕定當儘孝。”
鄭太妃深知元子攸是要將自己軟禁在太華殿了,心裡酸楚,卻也無可奈何,這是元子攸給自己留了臉麵。她也不好再說什麼,她抽回了元子攸扶著自己的胳膊,“皇帝不用送哀家了,哀家有月如陪著。”她知道自己輸了,隻是看著元子攸對自己用的心計有點心寒,卻有點釋然,她放心了,元子直的仇有機會報了,她不想再爭什麼,突然她覺得自己真的老了,渾身疲憊,她顫顫巍巍地扶著月如喃喃道,“皇帝像個皇帝的樣了,哀家是真的老了,這麼久都沒看出來,走吧,回太華殿。”鄭太妃自此對外稱病,再不外出,趙太醫當日被革職趕出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