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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讓操工辦前主任、曾經的151第一電工、紅蓮巨械大伯父王祥兵來評價自己的工作,那他肯定要打滿分,他兢兢業業地帶領著操工辦裡的一屋子老油條,本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大事不辦,小事不乾,世界毀滅,與我何乾的原則,龜縮在辦公室裡搞點不痛不癢的象征性測試項目,沒有在至關重要的反降臨戰場上給人類添亂,已經是大功一件。
直到一個年輕人從後方到前線來報到。
他為什麼要到151來呢?
即使是許久之後,大伯父仍然不能明白這一點,他是人類世界中最頂尖的天才,21歲就能獨立領導一支技術小組攻關bci係統,或許是唯一有希望力挽狂瀾的人,這樣的人應該待在世界的核心,不應該到前線來。
商陸這小子,心裡究竟在想什麼呢?
想著看煙花?
初次見到商陸時,王祥兵認為他和自己是一類人,是151裡最多的那一類人,雖然看不到人類的未來在哪裡,但自己的小日子能把握得住,除了眼前事,其他不多想,生活不過是辦公室裡這小小的十幾平方米,這種思潮在基地裡非常普遍——把自己縮得小小的,就算大廈將傾,也有縫隙可鑽。
但隨即王祥兵意識到這人不對勁。
氣質是最難掩藏的東西,比如操工辦裡的夥計們,身上就有一股鹹味兒,屬於醃過頭的魚乾兒,再比如討人嫌的計工辦主任1047,渾身上下都在大放厥詞“老子是精英,是車間係統的中流砥柱,沒了我這個基地運轉不下去”,商陸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同,明明隻有二十出頭的年齡,有時卻顯得像是個三十五歲的中年人,他偶爾表現出自己難以揣摩的一麵,流露出的都是悲哀和絕望。
那一刻仿佛真如他自己所說,他隻是想躺下來看看煙花。
可是一個真正心灰意冷的人,又怎麼會徹夜站在車間外等候紅蓮?
“你小子真是令人難以捉摸。”王祥兵坐在路邊的長凳上抽煙,望著馬路對麵經過的卡車,慢慢地吐出煙圈,“不管你是誰,在想什麼,彆來禍害我們操工辦啊。”
“屎拉完了嗎?”商陸一屁股在他身旁坐下,“大伯父。”
“臥槽,你從哪兒冒出來的?”王祥兵嚇了一跳,差點從凳子上蹦起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白樹說伱準在外頭抽煙,你發愁的時候就有煙癮。”
“這小丫頭片子,胳膊肘儘往外拐。”王祥兵哼哼,“女大不中留啊。”
“你在這裡想什麼?”
“我在想,你那麼愛折騰,為啥不去計工辦啊。”王祥兵歎了口氣,“主任,咱操工辦的閒魚,真就混混日子,能力有限,跟你不一樣,搞不了什麼高精尖的大項目。”
“計工辦不行,隻有操工辦才可以。”商陸搖搖頭,“你們一直可以做到,以前可以,現在也可以。”
“謝謝你對我們這麼信任。”王祥兵說,“但我要提醒你,主任,咱們可從沒搞過什麼正經的技術研發,之前搞的算法隻是個裝模作樣的樣子貨,屬於沒活兒找活兒乾。”
商陸笑了。
王祥兵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碾了碾。
“我就知道準沒好事兒,當時紀總跟我講,要給我們操工辦新派一個人過來,是後方支前的高材生,要我們配合工作……我當時心想,求老天爺,可千萬彆給我們派個1047那樣的傻逼過來。”
“我和他不一樣。”
“你當然和他不一樣,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王祥兵歪頭看他,眉頭緊蹙,“這一點不光白樹看出來了,我也不瞎,你身上有一種獨特但是熟悉的氣質……我們之前見過沒?”
商陸搖搖頭。
“算了,我也不打探了,這年頭誰身上還沒幾個故事啊?”王祥兵說,“你想知道我身為151南山基地第一電工,身懷電烙鐵焊7納米芯片拳打台積電腳踢聯發科,伸手一摸就能知道有沒有二十萬伏電壓的絕技,為什麼會到操工辦來嗎?”
“為什麼?”商陸問。
“因為有一回我摸的時候真有電,於是被基地調到了操工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