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死亡也是如一陣細微的清風,呼吸停止的時刻,最後一口氣從鼻腔嘴巴裡飄出,就好像微弱清風的嗚咽,人也好,貓也好,都差不多。
養過寵物的女孩明白自己說錯話了,連忙婉聲表示歉意,卻見到白雲山輕輕擺手,示意他並不在意。
儘管他確實很在意。
因為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會相信,在六年前,一位少年與一隻貓所發生的故事。
當少年從臥室的床上猛地醒來時,一直蜷縮在他身上舔舐安慰著他的貓瞬間炸著毛跳到了窗台前,警惕著盯著眼前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主人,或許人類發現不了少年已經換成了另外一個人,但是它能夠發現,因為它是眼睜睜看著少年絕望之下吃了大量的安眠藥自殺的,也是眼睜睜的看著他忽然睜開眼睛醒過來的。
有主人的貓是不孤獨的,但隻有貓的主人卻一定孤獨,而當那位主人選擇自殺,孤獨的就隻剩下貓了。
貓試過討好,試過發怒,試過撕咬,試過銳叫,試過一切能想到的辦法,但卻隻能眼睜睜的感受著其逐漸失去脈搏,失去溫度,失去呼吸,最後一口氣從鼻腔嘴巴裡飄出,就好似清風的嗚咽。
到最後,貓隻能安靜的舔舐著主人的臉龐,靜靜地等待著這具屍體腐爛的那一天,或者在此之前,將他吃掉。
誰也沒能想到,死人居然會複活。
但儘管複活了,貓卻能明白,這個與主人一模一樣,或者說同一具肉體的少年,並不是同一個人。
所以它警惕,緊張,渾身上下的毛仿佛刺蝟一般根根倒豎,露著尖銳的牙齒打著低沉的呼嚕,迷茫中又帶著難以言喻的憤怒,它在猶豫,到底該不該撲過去,還是說應該轉身逃跑,從窗戶溜走。
窗台上所發生的一切,蘇醒的少年並沒有在意。
儘管網上流傳著說吃安眠藥自殺比較沒有痛苦,但醒來的少年卻能夠給出足夠的證據證明這點是錯誤的,因為現在的他頭痛欲裂,頭頂好像被人釘進去了一根釘子,兩耳嗡嗡如同打雷,連喘息都帶著火辣辣的痛感,渾身上下都仿佛麻木癱瘓了一般,仿佛身體都不屬於自己,連翻個身緩解一下痛苦都做不到。
連這樣的痛苦如果都還能稱之為沒有痛苦,那純粹就是說笑。
過了不知道多久之後,疼痛才緩解了幾分,少年也能夠微微動作自己的身體,而在他的腦海中,記憶也愈發的清晰了起來。
那是不屬於他的記憶,陌生而熟悉,如同窗台上警惕的貓。
被痛苦折磨的少年木然的凝視著白色的天花板,眼神中有痛苦,有迷茫,也有著絲絲的新奇與意外之喜,因為他的腦海響起了一道聲音。
但很快,這道聲音便沉寂了下去,消息所昭示的休眠時間更是讓他憤怒與失望,結合著身上的痛苦,這些情緒便隨著少年身體所殘留著的情緒一同彙聚成為了絕望。
因為他沒有父母,沒有親人,甚至沒有朋友,瀕死的痛苦纏身之下,他幾乎找不到自己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理由。
他隻有一隻貓。
絕望之下,他如同一個病床上癱瘓的病人一般扭頭看向了室內唯一的光明來源——那個窗台。
窗台上站著一隻貓。
貓死死的盯著他。
如鷹一般的豎瞳銳利,灰白色的毛發根根炸起,低沉的呼嚕仿佛老虎捕食衝鋒的號角。
少年忽然自嘲的笑了,但是這一笑,卻牽帶著身上的痛苦一並發作,呼吸間的刺痛令其眉頭緊皺,但屏住呼吸過久之後卻又忍不住張開口大口的開始喘息,喘息之下刺痛再次發作,如此重複著這股痛苦。
窗台上的貓漠然的盯著少年痛苦掙紮的模樣,依舊弓著背,仿佛隨時都會躍出,如同同是貓科動物的老虎一般咬斷獵物的喉嚨。
直到他漸漸適應了痛苦,不再發笑,而是勾起嘴角無聲的笑著,語氣帶著嘲弄與寂寥,又或者是深深的麻木。
他說道“連你也怕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