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多說,儂語和唐慕楓都看明白了。
他們的主子。沒了。
胸中悲慟霎時化為恨意,兩人抽刀向前,作勢要同衛軍奮戰,魚死網破。
“等一下。”薑玲瓏嗓子裡還帶著哭腔,努力平穩聲線,喊停了兩人。她抬頭朝天,使勁逼退了眼淚,朝樓上鬼祟的蔡長安喊道,“蔡公公,鄺毓早前以七出之條休了本宮,今日他雖身亡,可本宮還沒咽下如此羞辱之氣。望您同梁王回稟,希望梁王能行個方便,將這屍首交由本宮處置。”她說著起身,儂語和唐慕楓順勢接過屍首,示意他們抬去車輦之中,給棺槨加蓋暫且不用,又朝蔡長安正色,“今日你允與不允,我都要將屍身帶走。若梁王執意不肯,不惜與穀悍為敵,就請他親自到我府上,當日如何血洗遣雲山莊的,本宮不怕他再來這一遭。”說完轉身,看都不看蔡長安一眼,便由儂語相扶,回了車輦。
隻一行三人,枉加一尊棺槨,便氣勢淩人地在城衛軍的注視下回程了。
蔡長安確實阻了衛軍。嘴上說著讓其待命,自己先回宮,看王上旨意。心裡卻知道,王上將這屍首儘力保存,就是為了借薑玲瓏之手,確認真偽。多疑如他,就算是自己親眼確認,也總沒有一個與鄺毓同床共枕的人來的可靠。
綾羅賬內,梁雁染聽完蔡長安描述,隻伸出一隻手,擺了擺。算是知情了。帳外人看不清帳內,隻有蔡長安得以近身伺候。之見他俯身將耳朵湊近梁雁染嘴邊,不時點頭,複又行禮應道,“小的明白。王上放心。”
薑玲瓏不是光嘴上說說,那三處地方換了匾額後,現在已然成了玲瓏郡主府。往深裡說,是司家的地盤。之前她自知梁王手段,放出書信向她三位兄長求援必遭攔截。索性也不寄書函了,就想先確認了屍首再說。便拖到了今日。
橙月心裡焦躁,也是坐立不安,一直在府門徘徊,等著外麵車馬動靜。這不,果然等到了人回來。
三個人,一個不少。
她剛剛一塊石頭落了地,又見自家主子神色異常,雙目空洞,步若遊魂,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和主子身後唐首領對了對眼神,便去扶她。
“主子您回來……啦。”她望著薑玲瓏,聲音不自主地漸輕。
府裡上下雖心裡也攜著一絲期望,但都知道梁王所認那基本是八九不離十了。眼下看唐慕楓神色,也算不上多失望,不過是早晚要麵對的事。可薑玲瓏不同。她是打心眼裡不信鄺毓罹難,才會要去確認屍首,甚至穿了紅衣,要給梁王人馬難堪。
“給鄺毓治喪吧。”她剛進府門就脫了絳紅外衣,橙月心疼,趕忙拾起來收好。
回程唐慕楓在外麵駕車,儂語在裡麵同乘護著薑玲瓏。她一路無語,隻是死死抱著那具發了味的屍體。直至到了府門口,才撒手讓他們兩人給屍首入棺。
而他二人又豈會心中不恨呢。
錚錚男子,卻均是含淚將鄺毓屍首安置入棺,在棺前看了好一會兒,才合上棺蓋。
薑玲瓏已經自顧自地往府裡院內走了很遠。
橙月扶著她。聽著她口中喃喃,心下發痛。
“我再沒什麼不能失去的了。”她眸中無光,搭在橙月臂上的手緊緊一掐,指甲陷進橙月肉裡,她失聲硬是忍下呼痛,去瞧薑玲瓏想要安慰幾句,話未開口,卻被她麵中神色嚇著了,甚至不覺得臂中疼痛。
“梁王必死。”她輕聲自語。像瘋了身心,又像被汙物附體,縱使話音很輕,卻麵色可怖。
“梁王必死。”她又重複一句。站停了步子。橙月去看,隻見她眸中空洞依舊,分明麵無表情,卻是淚流滿麵。
薑玲瓏抓著橙月的手又緊了一些,這次她轉頭去看橙月,眼中漸漸蘊出了神,夾雜著不甘,悲慟和憎恨,發起抖來。她嗓子裡終於帶了哭腔,惹得橙月當下也落了淚,卻顧不上自己,光拿著絹帕去替薑玲瓏擦眼淚,嘴上安慰,“主子,主子,咱們先把莊主後事辦了,您彆哭了,橙月受不住您這般傷心,莊主定泉下有知,定然也是心痛萬分。您同我吩咐,莊主大葬,有什麼特彆交代的?快,快,您彆哭了。”橙月是被薑玲瓏急哭的,也是被莊主確實的噩耗給疼哭的。
這一仆一主,光禿禿站在院子裡,眼淚就沒有止下來過。
薑玲瓏抓著橙月,越努力克製自己的哭聲,越是顫抖得厲害。
“橙月,幫幫我。”她淚眼婆娑,卻仍一字一句,“我要親手,殺了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