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學,到初中,到高中,一直要到大學麼?”
“一直要到她嫁為人婦。”
“你娶了她以後還要繼續照顧她啊。”
“她將來不會嫁給我,我知道的。”莊小胖擺擺手笑了,笑得很坦然。
聞羽能看出來,莊小胖真地喜歡趙葉葉,更喜歡趙葉葉過得無憂無慮,所以寧願自己承受著煩惱,也不願冒險去和她開口坦白。莊小胖這樣是一種瀟灑,一種男人的擔當,聞羽也想自己表現得瀟灑,卻做不來這般。如果他想得到,他會去爭取。
教導主任認識自己,是因為聞羽在教學樓頂樓緩步台化妝的時候在鏡子裡發現了一個可以吸煙,發呆,睡覺的好地方——天台,四周空曠曠沒有更高的樓,坐在上麵像是在郊外的山頂。
聞羽要做這所學校的王者,或者自己心中的王者,所以必須站在這所學校最高的地方,迎著朝陽,為自己加冕。
又一堂晚課要講語文考試的卷紙,沒有電影看。聞羽早早溜上天台,然後在深秋的夜色下看到一對情侶遠遠地,靠在天台另一側的欄杆纏綿。他登著鐵梯爬到更高的一個塔樓上,然後吸著煙發呆。等那對情侶往回走的時候,聞羽看到了鼠,但身邊不是那個另類的小美女,而是笑意盈盈的金婷。
於是,當他磨蹭半天回到教室,居然看到兩個人坐在那裡依舊冷若不識的樣子,就真地困惑了。鼠本來可以得意洋洋宣布自己贏得了賭注,卻反常地將他和金婷的關係轉入了地下。
莊小胖和鼠的不同境遇讓聞羽困惑,這般年歲的戀愛究竟該怎樣。
聞羽終於嘲笑自己,難道真地為了一個賭注刻意和孟夢發生什麼?若沒有那個賭注,莊小胖還是會照顧趙葉葉,而鼠也依舊會盯著金婷不放,隻有自己太入戲而已……
既然已經有三個人知道了天台這個桃源地,它便不再是桃源地。聞羽不想再去天台,隻在走廊裡轉圈找吸煙處的時候碰到那個小美女,她岔腿坐在頂樓緩步台的窗台上,大大咧咧吸著煙,看到他走近將煙頭彈出了窗戶,然後帶著有些沙啞的嗓音問,“還有煙麼?”聞羽從兜裡掏出來,給她點燃一支,然後靠在一旁的牆上,靜靜觀察她是否知道鼠在一腳踏兩船。鼠那麼做,他一個旁觀者都感到心虛,生怕她開口問詢。
“你怎麼也抽esse,拜托這是女士煙啦!”小美女的聲音顯得很沙啞。
他如何也想不到她會用這句台詞打亂他想象的劇本,但她的臉色明明也是洞悉了天台曾發生的事情。或許她該直接抱怨鼠的濫情,或者直接去罵鼠混蛋,甚至上去扇上兩嘴巴,但她一臉的平靜仿似和鼠並不相識。聞羽在這一刻發現自己挺喜歡和她待在一起,隻不知跟她說什麼好。
“煙抽多了想去透透氣,以後沒煙了可以來找我。”聞羽還在自責自己很不會安慰女生,但她衝他笑著擺擺手告彆,然後順著梯子爬上了天台,他眼前一刹間恍惚了她的影像。
原來真的有四個人知道天台這個桃源地,最起碼聞羽知道的就有四個,他所知的第四個從那裡跳了下去。
得知消息以後,聞羽忽然失聲哭了起來,一個第一次見麵就能陪自己罰站,大大咧咧告訴自己女士煙有害的女生,在她結束自己生命時,他尚不知她的姓名。聞羽把那盒剩下的煙在教學樓下慢慢燃儘,歎息如此年輕絢麗的生命轉瞬即逝。如果她再開朗一些,沒有煙來討要,他可以陪著她在緩步台的窗台上坐上個把鐘頭,一邊吸煙一邊扯皮。
之後,他一直在後悔當時沒把鼠拽出來向女生賠罪。
隔天的夜裡,聞羽夢境裡浮現出最終的劇情,小美女獨自黯然爬上了天台,在點煙的微微火光中看到鼠正在忘情親吻著金婷的嘴唇和脖頸。醒來的時候幾近窒息,聞羽搞不懂本來應該簡單的年紀,卻都承受著或輕或重的哀傷。
警察到學校找了一些人做筆錄,其中有鼠,但沒有聞羽。鼠錄完筆錄之後再沒來過學校,大個子去和班主任打聽才知道鼠的家裡給他辦了退學,投了部隊。
“乾!走了也不跟哥幾個言語聲。”大個子抱怨。
“人各有誌,不必苛責,他的性格或許在部隊裡發展會更好!”莊小胖在所有任課老師的點名冊劃去了鼠的名字。
聞羽無話可說,他看著學校找來工人把上天台的鐵門焊死,又加了兩把大鐵索。他聽說,警察最後給的結論是女生長期服用致幻藥物,誰都沒責任。
幾天後,金婷和班裡一個皮膚白得像能擠出牛奶一樣的男生談起戀愛,這個男生就是大白。
從軍訓的第一天開始,大白平時除了發呆就是睡覺,從來都沒聊過關於感情的一詞一句。大白可能連當時分給他去追誰都搞不清楚,卻和金婷成了班裡的第一對正式的情侶。
聞羽有時會猜如果當時定下的規則就是大白去追金婷,那個女生還會不會跳樓,鼠還會不會走。
每一個人都是有罪的。
很長一段時間,聞羽都不願再往教室的窗戶外麵看,特彆是秋意更濃,天黑得愈發早,一過晚上五點,掛滿水滴的窗戶就隻能映出自己的影像。他怕會從窗子裡看到那個女生摟著鼠坐在窗台上衝他笑,他不敢再去相信十六七歲這個年紀釀成的感情,也終於再也忍不住地開始想起徐可欣。
徐可欣現在在哪,在做些什麼,如果在某個天台看到徐可欣和一個男生纏綿,我會不會也跳下去?聞羽滿腦子胡思亂想。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聞羽覺得反之亦然。他不清楚為什麼那個捐棄生命的女生給自己留下了如此銘刻的印象,或許她的打扮潮潮的,言行壞壞的,身上散發著天生的吸引男生的氣息。除了因為吸煙難免有些口氣這一點,孟夢確實和她挺像的。
孟夢和男朋友的矛盾依舊沒有緩和,整個人卻變得非常安靜,不再發了狂似地拽女友去逛街,不再和男生們在煙氣熏天的台球社裡比比劃劃,上化學課回答問題也是有板有眼,而不再向以前那樣“我不會呀”“你教教我唄”,故意難為愛臉紅的男老師來取樂。
“我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孟夢小聲念叨,她的課桌上擺著一個小鏡子,裡麵的臉龐消瘦了一圈。
她擔心有人會離開,有人會走進來,有的事情終究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