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瀟灑地抹過自己的嘴角,卻也是忍不住這烈酒的滋味,俯身大口地嗆出來。
沈青寧不覺微笑,伸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從他手裡接過那酒囊來,喝下幾口,慢慢回味出它的甘甜來,又道“戰兒也才學著喝這胡酒沒多少時日吧,你雖是男子,也不能這樣猛喝,初才喝者酒要一小口一小口地泯,待到習慣了它的辛辣,才能這樣不問滋味,隻問味蕾!”
她說罷便來拿簫戰手中的皮囊,隱隱約約帶有兵刃的鐵騎和皮硝的味道,許是跟了簫戰許久年月的模樣,微微有些嗆人。
沈青寧仰頭喝下幾口烈酒,又一臉恣意地笑道“這酒夠味!”女人言罷看向他,眼底笑意愈濃,語氣也多了幾分溫熱,“這人的一生哪裡會是一帆風順的,隻管走去吧!”
女人說著將皮囊擱在身旁,站起身來,風帶起她的衣裙和頭發,她望著天空中的蔚藍之色,一時心中百般滋味,口中卻隻是笑言“老天不順人心意,給我們百般苦難,心裡不服氣又能如何,何況往後的路還長著呢?”
簫戰微微一笑,看著一臉瀟灑的沈青寧,暗暗想到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一個非同凡響的女子,才能這般自在逍遙吧!
這樣想著他確實很痛苦的,若是自己連一個女人也不如,活在這世界又是該如何,他眼下的形勢已經十分不好,若是出了半點兒差錯,連累的又何止幾人。
沈青寧瞥覺他低沉落寞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坐下身來,拿起酒囊來遞到他的麵前,若無其事道“戰兒,我知道這麼多年來,你亦是不容易的,你父親對你十分看重,但是我知道你父親的性子,為了能夠討他歡心,你一直皆是嚴格地要求你自己吧,隻是你何需一直做一個溫順聽話的孩子,若是想說什麼話,想做什麼事,儘管去做吧!不要委屈了自己!”
“父親待我亦父亦友,隻是若要隨心所欲已是不可能!”段楚翊接過那酒囊又掠過一節枯枝輕輕劃過沙地,“我所能做的選擇並不多,若是錯了半分,連累了的人又該是如何,我不能這樣放棄了他們,因為這便是我的命運,我隻能對命運溫順聽話。”
沈青寧似笑非笑地盯著她,“我在宮裡熬了這麼多年,時時刻刻地收斂著自己的本性,早已經養成了一個溫順的性子,可是我確是明白的對皇帝溫順聽話是因為權勢,又或是因為形勢,不過還算是老天開眼,今朝我才做回我自己!這才覺得自己是自由之人!”
簫戰看著女人一臉雲淡風輕的模樣,心裡暗暗地做了一個對比,在宮裡見她之時,隻會覺得她是一個端莊大氣的娘娘,說話處事皆是謹慎小心,卻從來沒有想過她會是這樣的性子!
女人扭過頭來,盯著他道“在宮裡這麼多年,我什麼都見過了,這一向寡淡無求的皇後私下的歇斯底裡,囂張跋扈的鄭貴妃背地裡痛哭失聲,權傾天下的皇帝卻是憂心忡忡,身邊無一人可以信任,又或是一無所有的百姓甘之如飴,樂在其中,我親眼見過,所以有比較,也知道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才是最幸福的!”
沈青寧說完頗有興味地瞧著一臉沉思的簫戰,片刻,道“戰兒可想隻做一個尋常之人?不問過去,不再苦苦地抓住那些仇恨,隻做一個閒散之人!”
簫戰眉目微顰,又搖了搖頭,道“如果這樣,我也不必千辛萬苦走到今日這個地步!”
他停了一停,頗為感慨地笑道“姨母,你可知道,我這一回回來,並不比在金朝皇室鬥爭之中容易!為了能夠活下去,我也不得不去爭不去搶了!”
女人看著他,頗為嚴肅地說道“你也要知道,就算一南一北皆是不平靜的,皇帝若是要人性命,並不是一件難事,戰兒你做事一向是謹慎的,還需布置周全,不要盲目行事,這朝堂中人皆是人精,隻怕是算的比你要精!”
“多謝姨母提點,不過,我定會讓皇帝嘗嘗這家破人亡的滋味,讓他知道,我和西南西北的問題相比,亦是相當的!”他說著微微眯了眼睛,“如果我沒有走到今日,亦不知是怎樣做了皇帝的刀下鬼了,隻怕到頭來是怎麼死的亦是不知道!”
沈青寧淡然道“帝王無情,他的心思最多隻露三分!旁人最多也隻能猜到三分!”
男人目光一爍,灼灼盯著遠方,“為什麼我會要死?這麼些年我一直舍生忘死,隻換來這樣的結局,無論如何我皆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亦是會讓這皇帝體會到我這般感受的!”
“戰兒!”她簡短吐出一句,“你可知功高蓋主,芙蕖王與你的父親皆是如此,皇帝老了,疑心也愈發地重了!”
他心念一轉,驚道“難道茵兒亦是皇帝的意思?”
沈青寧粲然一笑,“我又是如何能平安離宮,皇帝不過是想放長線釣大魚,他知道我的心思,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是暗暗地觀察著我,不管是吃飯還是睡覺,總有人不眨眼地看著我,我向來不敢鬆懈下來,總是怕會露出什麼來,連累了身邊的人!”
他揚一揚唇角,“皇帝困你,不隻為了他的病,還是為了一件可號令天下的寶物吧!”
“沒想到戰兒愈發地聰明了,看來真是長大了!”
沈青寧輕噓了一口氣,笑道“這寶物的價值皆是人所賦予的,若是人們不再珍視它,亦不再是覺得奇貨可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