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
很長。\\。qΒ5。c0
且美。
——龍舌蘭的頭。
很利。
且亮。
——殺手的刀。
一刀砍下,也不過是美麗的頭顱。
可是人隻有一生,何況美麗的女人,應該讓人疼惜的,不是供人殺戮的,可不是嗎?
這時際,剛好龍舌蘭又伸長了脖子,在細聽鐵手說話。
她聆聽時候的神情很恬美。
她很鐘意聽鐵手說話。
無論他說什麼她都喜歡聽。
因為當一個女人鐘情於一個男子的時候,就算他的嘔吐她也覺得歡心,同樣的,如果一個男子深情於一女子之時,就算她在呻吟他也會神馳心蕩不已。
鐵手本來正說到“奇怪,怎麼今天那姓溫的老板出來的時候,你們沒有招呼呢?”
陳風怔了一怔,道“姓溫的?”隨即恍然“溫老頭兒?”
麻三斤道“他今天並沒出來,我也覺得奇怪。”
鐵手詫然道“剛才出來點燈的,不就是他嗎?”
陳風道“不是,那老兒我們也沒見過……”
這時,鐵手就發出一聲叱喝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本來是日常生活的一句慣用招呼,可是此刻突然大聲說了出來,就顯得十分怪異突兀。
他這句斷喝甫出口,刀光就到了。
先見刀光,才聞刀風。
有了刀風,刀鋒已至!
按照道理,若龍舌蘭這時才避,就一定避不過去。
可是龍舌蘭躲得快。
她幾乎在刀光掠起前的一刹,就已經縮回了脖子,並迅即抽出了她的一弓五箭和懷劍。
那人一刀不著,卻砍在桌上,那人借刀勢之力一點,立即飛彈而起,往後掠去。
但他雖快,鐵手更快。
他一手已抓住了刀鋒。
這把刀,刀彎如狗尾,刀口如犬齒,十分鋒銳奇特。
那人一抽,已收不回刀,當機立斷,即撤手棄刀而去。鐵手喝了一聲。
“好!”
那人一刀落空,殺不著龍舌蘭,但殺意卻全未消減。
反而更濃。
因為不隻一個人,一把刀。
至少有十個人、十把刀,同時攻向鐵手、陳風和麻三斤。
但這三人都似早有準備。
儘管那十人十刀是幾乎在水流急湍聲中完全聲息全無的欺近三人身後才發刀出招,俱麻三斤、陳風塵、鐵手卻幾乎也在同一時間發難
麻三斤以一口布袋,手抓袋頸,袋有沉重、尖錐事物,一旦揮動急蕩,以袋肚撞砸,反擊偷襲他的殺手。
陳風人未轉身,已發出了一排掌。
人在轉身,再一排掌發了出去。
但他已轉過了身子,又是一排掌劈了出去。
背後的敵人和敵人的刀,全近不了他的身。
鐵手已奪了一刀。
他就用這刀還擊封架攻向他的刀。
攻向他有四柄刀。
四個人。
四個人刀法部不同。
一個淩厲。
——淩厲得像淒風苦雨,刀刀都似要與人拚儘殘生。
一個猛烈。
——猛烈得像電擊雷轟,刀刀都活像開山劈石。
一個狠毒。
——狠毒得就像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刀刀都得要斬草除根。滅絕敵人的祖宗子孫各十代。
一個卻溫柔。
——溫柔得要親吻纏綿,刀刀都要與你如漆如膠、非見死生不休不散。
然而鐵手隻隨意出手。
隨心出刀。
他隻見招拆招。
見刀破刀。
他輕描淡寫,已破了這四刀。
他一麵破招解刀,一麵還讚歎他手上的刀“這是好刀。”
然後又說“用這好刀定是好刀手。”
之後又說“一個愛刀的人是不該隨便棄刀的。”
那發出第一刀殺龍舌蘭落了空失了下的人,己躍到亭上簷尖,他蒙著臉,裹著頭巾,森然道;
“我沒有隨便棄刀。在命與刀之間,我選擇了命。”
鐵手大力的頜首“選得好。寶刀不可輕用,人命不可輕忽——還是性命來得珍貴切要。”
他隨即又說“可是,你卻用刀來取他人性命,一個不珍惜他人性命的人,他人也不會珍惜他的性命的。”
他補充道“何況,寶刀不可輕用,你已經用了,而且已失了手,這把‘狗口神刀’,你已不配再用了。”
那人一揮手,他的十名刀手立時停止了進擊,隻聽那人又怒又驚,毗齒道
“你……你知道我的刀——是!”
鐵手灑然道“我不僅知道你這把是‘狗口刀’,更知道你就是‘殺手和尚’中其中一支的領袖,你就是好久不見了的狗口大師!”
那站在亭簷上的殺手深深吸了一口氣,幾乎也可以想像他的心情震愕到什麼地步,隻聽他厲聲問
“你——早已知道我們來了?”
鐵手笑道“不遲不早,總算及時。”
那人張大了嘴巴,他手下的刀光熠熠,反映出他嘴裡嗬出來的霧氣
“你……是怎樣知道我們來了!?”
鐵手道“我聽到的。”
那人陡地笑道“這兒水聲那麼大,你長的是蝙蝠的還是田鼠的耳朵,居然還可以聽到我們包抄過來!?”他語音裡滿是不信。
鐵手道“這也不難。你們是從澗上潛躍過來的。我這兒迎風,你們軀體擋著風位移動之際,風勢自然有些斷續,雖然細微,但我還是可以感覺出來的。再留意一聽,自然便可以分辨得出除水聲外還有你們衣袂破風之聲了。你們踩在水上,雖然十分短促,稍落即起,但水勢亦因而分流,流水亦因泥淖翻起而變濁了,此際雖然很快,但隻要小心看,還是可以觀察得出來的。”
說到這裡,鐵手還附加了一句“就像現在,還有十位朋友。正自澗上趕了過來,你們這下可彙合上了!”
那人撮唇厲嘯道“好,既然你說破了,咱們就一齊送你上路吧!”
他厲嘯急銳,在暮夜裡更是如山魁夜號,豺狼吼月。
他嘯聲一起,隻聽霍霍連聲,約十名大漢,背拿執刀,自瀑崖上躍下的躍下、掠至的掠至,有的還自飛瀑湍而下,直滑落澗裡,再潛上水麵來,總之,都動作奇速,行動俐落,一下子。聯同先前十名同伴,已把鐵手等四人團團包圍著。
這包圍還不止於陸上、山上,就算在水中、崖下,都有他們的伏兵。
這些人都神色精悍,目露凶光,蒙著顏麵,不發一言。
他們手中都執著刀。
不一樣的刀。
有的是單刀,有的是雙刀,有的是薄刀,有的是厚刀,有的是大刀,有的是小刀,有的是鬼頭刀,有的是斫馬刀,有的是大關刀、有的是鏈子刀,有的是柳葉刀,有的是大樸刀,有的是三尖兩刃刀,有的是九環雙鋒劈掛刀,有的是肥身薄刃的蝴蝶刀,有的是可以一作二又二合為一的鴛鴦刀,有一把是至美得令人心碎的碎夢刀。
都是刀。
刀都利。
也厲。
每一把刀都有殺氣。
每一個人都是殺手。
他們要殺的對象是
鐵手。
——還有錢手的朋友。
這麼少的朋友!
那麼多的敵人!
——人世間怎麼總常見這樣凶險的情境!
鐵手笑了。
他如見故人一般熱烈寬懷
“果然是你,好久不見,狗口大師,這麼多年來你雖失意於刀,但仍鐘情於刀,也未忘情於刀。可惜,最終還是人了邪道。”
那站在亭簷上的人終於撕下了他的蒙布,狠狠地(包括扯下蒙麵的動作,說話的語調、以及盯著鐵手的眼神)他說
“你怎麼斷定是我?”
他這樣問。
——一旦撕掉了臉上這一層布,就沒有回頭路了不殺鐵手,便無退路。
這事他明白,鐵手也了然。
他叫破這個人的名字,也因為要絕了他的後路。
——因為這是名他和他的三個師兄弟追緝已久的凶徒
這個人原是武林中一條好漢,名叫“九口飛刀”屈圓,一向喜歡收集寶刀,精研刀法,卻先毀在色戒上。之後變本加厲,以致萬劫不複。他一生跟“狗”字有緣。他原屬“白狗大山”人氏,卻搭上了“狐群”首領曲尖的三妄曲犬氏,二人暖昧事發,曲尖興問罪之師,滅了“白狗派”,他就逃到“狗不理溝”,躲藏起來,曲尖和“狐群”弟子,找不到他,也隻好不了了之。
卻不料屈圓心懷複仇之誌,加盟了與“狐群”為敵多年的“狗黨”一幫,率眾滅了“狐群”,殺了曲尖,還強暴了曲尖的四個侍妾五個女兒,之後聲名甚劣,他就索性扯破了臉,連“狗黨”的領袖馬大哈他也殺了,自立為首領,與他“狗黨”弟兄無惡不作。
本來,他要是犯上小案小事,那也就罷了。偏他專劫賑災糧餉,這點才最要不得,也因而才致驚動了四大名捕
四大名捕插手的理由是,這時節朝廷隻有強征暴斂,哪有出錢來救萬民於水深火熱中的好事?若有賑餉,大都是某地遇兵劫旱災、水患風暴,彆處百姓於心不忍,辛苦募捐糧食銀兩,這本已不足不敷了,旦點點滴滴都是血汗糧、辛苦錢,要是給劫去了,那些在災難中的苦民還倚仗個啥?
四大名捕一旦知悉此事,便主動承辦此案,因而才得知“狗黨”一派人馬之所以膽敢明著挑專劫賑濟糧餉,便是以為官方隻會集中兵力保護進奉皇上的花石綱,對這種濟民征款,是不屑一頤的,所以他們便肆無忌憚,胡作非為。
“四大名捕”才一出動,便瓦解了“狗黨”。
但卻逃了個屈圓。
這屈圓後出家為僧,由於他嘴大牙尖,遇天熱時伸舌子嘴外,人多稱之為“狗口大師”。
四大名捕原就是要找此人已久。
他們都記住了這個人,和他做過的事。
所以,當鐵手一旦奪得了對手的刀,看清了這把刀,也認出了這把刀,便同時也推測到那刀的主人,就是
——狗口大師!
對狗口大師的問題,鐵手隻回答“我一直懷疑‘殺手和尚’集團裡,你是其中一個,現在總算印證了。”
狗口大師仍要追問“你憑什麼懷疑我是‘殺手和尚’裡的人?”
鐵手道“因為像你這種人,跟‘殺手和尚’那一幫人,正好臭味相投。你殺人時有人曾目擊你手上的刀,跟以前屈圓手上那一把‘狗口神刀’,十分吻合。”
狗口大師依然追問“你說你留神便聽出我們來了,你好端端的卻是留神作啥!?難道是有人泄露我們這次的行動不成!?”
鐵手也感覺到有點詫異。
有些不尋常。
因為狗口一再追問。
——他原不必要這樣問。
——要問也不必如此問個不休。
——他這般追問不已,就像是跟準在解釋什麼似的。
但鐵手還是回答“酒。”
狗口一怔。道“酒?”
鐵手道“你們在酒裡下了毒。”
狗口獰笑道“但你們都喝了酒。”
鐵手道“但酒裡的毒力並不重。”
狗口猙獰地笑道“對你們這種人,用過重的毒力,豈不打草驚蛇。一嘗便知?但這一點點毒,來自川西蜀中唐門,也夠你們受了。”
鐵手道“可是那位小哥兒卻一早發現了這個。他教咱咬崩大碗的瓷,那瓷裡塗上了解毒的藥沫。”
狗口臉色大變;“那小王八有這等能耐!?蜀中唐門的‘小披麻’他都能解!?”
鐵手道“就算他解不了,卻彆忘了,他的老板是姓溫的。”
狗口臉色更難看了“‘老字號’溫家?”
鐵手笑道“對,專門製毒解毒的溫派高手。”
狗口這次又張開了大口,大口大日的喘了幾口氣。
龍舌蘭忽然插口,道“你真像。”
鐵手故意問“像什麼?”
龍舌蘭說“像隻狗。”
陳風也故意接問“他可是有名的殺手。”
鐵手道“如無意外,他就是‘殺手和尚’集團裡負責南部的殺手領袖,他手上這些人正是指腳,指手、指口、指鼻、指舌,指身、指意,指色、指耳、指食和尚,以及風情、風險、風頭,風狂、風沙、風向、風雲、風花、風雪、風月等十位和尚,這些人曾是‘狗黨’裡的好手哦!”
龍舌蘭笑道“他再威風,這些人再厲害,他也不過是頭狗,隻敢往乞丐缽裡搶飯吃。你跟他說‘好久不見’,又用‘好久不見’來作為提醒我們提防偷襲的暗語,我看這暗號光是為了他,也說改一改了。”
麻三斤也故意問她“改什麼?”
龍舌蘭在大敵當前,倒很有閒心閒意的答“改為‘好狗不見’。”
她見狗口大師氣得牙齒嗑得格登作響,更為得意,還說“他長相像狗,我是廣東人,‘久’、‘狗’音相近,對他而言,意思還相通哪!至於這乾殺手大哥們,就更不成材了,我隻看見他們為狗作倀,不敢以真麵目示人,個個都嵌了雙三、四白眼,除了招殺外還報凶,隻怕命不久長矣!要是早些夾著尾巴逃,僥幸的隻長了現眼,卻還可保得住性命呢!”
在龍舌蘭眼中和感覺上,的確,狗口大師就像一隻狗(一隻會“飛”上亭簷的“狗”),而那一乾殺手,全是眼瞳有血絲串過,眼白多於眼珠(臉的其他部分看不到,蒙住了),她一看便覺得這些人沒好下場。
——可是她自己呢?
人多懂得看(清楚)彆人,卻不看(清楚)自己。
狗口大師當然氣極了。
但卻不是氣急敗壞。
他又毗出利齒,曝笑道;“你們少得意,少狂妄!死到臨頭的,是你們自己!”
陳風見有鐵手主持大局,龍舌蘭掠陣,於是心中大定似的道“怎麼說?我知道‘殺手集團’南分支是最人多勢眾的一組,難道還有援軍趕到不成?”
狗口雙眼獰猙地笑道“你們完了。”
麻三斤嘿地一笑“哦?”
狗口咧嘴笑道“你們還是中毒了。”
陳風臉上刀紋又起“中毒?酒裡的毒早已解了。”
狗口道“酒裡的毒,隻是小意思,火光裡的毒,才真是要你們埋死於‘殺手澗’下的殺手鐧!”
這一名話和這一道埋伏,龍舌蘭、陳風、麻三斤顯然都沒有想到。
他們大吃了一驚。
連鐵手也臉上倏然色變。
龍舌蘭震驚的叫了一聲,花容失色,“你……你們……!”
鐵手慘然嘶聲道“你在燭裡下的是……什麼毒!?”
狗口狠笑一字一句地道“‘下三濫’”的‘大披風’!”
話一出口,龍舌蘭已開始軟倒。
鐵手大吼一聲,勉力挾住桌子,方才不立即仆倒。
陳風與麻三斤都己東播西擺;直似醉了八分再病了九成的廢人。
他們四人原因桌四麵而坐,麵今對敵,便一起背桌而立,但而今四人都東倒西歪,大家都挾著本來背靠的木桌子,當是怒海洶湧裡的擋木。
狗口和尚又自腰間抽出一把刀。
這把刀本來就像蛇一般盆纏於他的腰間。
那是一張軟刀。
緬刀。
宅柔軟如布帛。
鋒銳直可削欽如泥。
快利得吹毛斷發。
他是名愛刀的人。
一個愛刀的人,身邊絕不止一把刀。
——正如一個愛石、愛畫、愛女人的人,決不會在他家裡隻有一顆石頭、隻有一幅畫,一生裡隻有一個女人。
他是名殺手。
殺手身上總是不止一把凶器。
何況他是一個好殺手。
好殺手至少會留著一件萬一殺不了敵人也可用以自殺的兵器。
更已他是一名殺手的領袖。
所以他不隻一道殺手澗
他一刀沒能砍下龍舌蘭的頭,已另行伏有二十名殺手進襲其他三人,這兩個狙擊仍不能得手,還是酒裡的毒小報麻;這還不成功,仍有一記絕招
燭裡的毒。
——大披風!
高手總留一條路給自己
活路。
殺手決不留任何路予他的目標,除了
死路。
——所以狗口和尚留給自己一把鋒利的緬刀“如花”。
他也為他的敵人準備好了雙重的毒藥!
——不死不休。
狗口和尚已發出長嘯。
老虎一般的厲嘯。
他下令
發動!
——決殺的時間已到!
他的人就立出即手
殺人!
先出手的卻不是那二十名“指”字輩和“風”字輩的殺手。
而是另外兩桌的客人
那對母女!
那三名商賈!
他們一齊打掉頭上的官裝、雲譬、帽子、介巾,都赫亮出光頭。
光的不隻是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