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楊慕白可能在他手裡,裴盛遠便不淡定了,說道:“如果慕慕真在高倡國太子後裡,朕要禦駕親征。”
張碩說道:“不可,此舉會刺激高倡國太子,如若讓他知道您如此愛重皇後娘娘,隻怕他會更肆無忌憚。如若皇上想去接回皇後娘娘,可便衣隨軍前去。”
裴盛遠想了想,確實是這樣的,弱點不能全部被敵人掌握。便說道:“那便如此吧!”
待這一切都安排妥當,許朗和張碩總算鬆了口氣,現在全部暗衛和線人,都盯著高倡國太子,隻要一有線索,便很快能查到楊慕白被關在哪裡。
隻是他們萬萬沒想到,高倡國太子也不知道楊慕白在哪裡。
喀喇昆侖山,暗幽教內。
楊慕白懷孕已五月有餘。她教書也近四月,和那些殺手已經很熟悉了。她每天都在觀察他們的眼神和行為。
剛來的時候,看到他們放浪不羈,行為不端,眼神凶猛,特彆悚得慌。現在,每天看著他們,她看到聽了她這幾個月讀書習字講的故事後,他們的眼神漸漸的,沒有了那麼多的冰冷和凶惡。有些人的眼神開始和善起來。
那些小孩的經過她的言傳身教,眼睛變得清澈,但還是很迷茫。
有好幾次,有些小孩子練功受傷,都是楊慕白幫忙包紮傷口。看著他們小小年紀,就要承受這些,他們都是來曆不明的孩子,有些是被屠殺村子裡的小子,有些是街邊的乞丐,有些是在災難中失去父母的孤兒。
楊慕白給他們包紮傷口的時候,經常忍不住落淚。這些孩子太可憐了,他們現在還不知道,他們以後要乾什麼。他們是殺人的工具,他們的結局就是殺人或被殺。幾乎沒有可以善終的。
那些孩子看到了楊慕白的眼淚,心裡翻江倒海,這是母親的眼淚。他們從小失去的溫暖,在這一刻,在他們的心裡,播上了善的種子。
加上聖賢書的灌溉,他們開始質疑:為什麼命運無法選擇?為什麼他們注意要成為惡人?為什麼師傅隻教他們武功,教他們怎麼殺人,卻從不教他們未來的生活。
因為他們沒有未來,所以,他們就沒有了期待。他們的宿命就是殺人,也為殺人而死去。
有一天,一個孩子問楊慕白,他說道:“你很像我的母親,你可以做我母親嗎?”
楊慕白很震驚,問道:“孩子,你為什麼會覺得,我像你的母親?”
那孩子說:“我五歲以前,是有母親的。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沒有母親了,我來到這裡,師傅告訴我,我母親死了,他便是我的父親和母親。要我們聽話,不然就會挨打。”
那孩子停了一會,又說道:“可是,我的母親從來不打我,她都是輕聲輕語地跟我說話。把好吃的都留給我。她很像你。”
楊慕白可以猜測到,這孩子的母親,可能就是被這個殺手組織殺的。她什麼話也沒有說,隻是緊緊地握住了那孩子的手。
這天,楊慕白給他們下了一劑猛藥,他講了論語.裡仁的故事。
“朝聞道,夕死可矣”
楊慕白說道:“今日便說說大學家孔子先生的一生。他有著名的一句話,叫:“朝聞道,夕死可矣”
我也是我本人很喜歡的一句話。“仁”孔子追求的核心,是孔子的道德理想,也是最高的道德準則。“朝聞道,夕死可矣”之“道”不是一般的“道理”、“事理”,而是特指儒家的“仁義之道”。懂得了仁義的道理,就應該用自己的一生去實踐它,有時為了捍衛之,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
然後楊慕白又說道:“人終極一生,人是要為自己而活,還是為道義而活,有些人為了理想,可以不顧生命。有些人為了道義,舍生忘死。”
那些人都聽得津津有味。
楊慕白更高興了,心想著:他們是可以被感化的,希望她這幾個月來的努力,沒有白費。至少他們不會是麻木的。心裡有了自我,便有了道義,有了道義便有了理想。沒有哪個人是生來就喜歡殺人的。如果他們能懸崖勒馬,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她接著又補充道:“人的自我價值,在於你去選擇。我們無法選擇出身,出無法選擇父母,但我們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可以選擇個怎樣的人。有些人,即便身陷泥潭,也能保持潔身自好。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個有用的人。”
說完這些,她又有些隱隱地不安,因為這些如果讓上峰知道,她肯定會很危險。後麵還有長篇大論,她是萬不敢說了,隻是提點一下。
晚上回到住處,殘月很認真地和她說:“我知道你的小把戲,這裡不是你表演的地方,台子上講的東西,會成為殺人的刀。你不為自己著想,也不為你自己肚子裡的孩子著想嗎?”
楊慕白這才反應過來,今天她講的,殘月都知道了,左右護法肯定也知道了。這還了得,大意了。如果他們怪罪下來,那自己被處死,孩子怎麼辦。
她馬上跟殘月說道:“我今天是說得高興了,以前我的師傅也是這樣教我的。我以後會注意的,再也不會了,麻煩你幫忙說一下。”
殘月說道:“你是忘記自己的身份,忘記自己處在什麼地方了嗎?這裡是傳仁政的地方嗎?你說一個仁字,就是對這個地方的侮辱。”
楊慕白趕緊解釋道:“我真的沒有其他意思,隻是想課業講著講著,就講到這裡了。都是在書裡的,不是我杜撰的。要是不合適,以後這樣的課業我再也不講了,好嗎?”
殘月說道:“我知你是好心,可你如此很容易暴露身份。你有想過,身份暴露的後果嗎?現在你不是一個人,你肚子裡還懷著孩子,更要謹言慎行才是。”
楊慕白低下頭,說道:“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了。”
然後她聞到殘月身上學生的血腥味,便問道:“你身上怎麼有那麼濃的血腥味?”
殘月回道:“肯定去殺人了,這都不是我的血,是彆人的血濺到我身上的。”
然後楊慕白臉色慘白,她和殘月相處那麼久,殘月從來沒在她麵前露出過凶猛的一麵,一度都讓她覺得殘月是一個翩翩少年郎。現在想想,她所謂的感化他們,多麼可笑。他們的毒辣凶狠,絲毫沒有改變。這讓她覺得很失敗。
她這幾個月的努力,終究是白費了。這裡是個殺手窩,她能活下來,已是僥幸,現在她沒有其他心思。隻想保護好她的孩子,她相信,裴盛遠總有一天會趕過來救她的。
心裡有了期待,就沒什麼好計較的,楊慕白放下心裡的不適,走到床上,然後睡下。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她要養好精神,亦不可再節外生枝,她熱切地期盼他們能平安健康地降臨人世。
第二日,楊慕白又去授課。
聽了昨日她講的仁政,那些已經麻煩的殺手並未放在心上,隻當是課本上的內容。
那些小一點的殺手,心裡漸漸生出波瀾。這樣的道理,他們從未聽過,未知的欲望讓他們想聽更多。
隻是今日,楊慕白隻教他們識字,練字,並未講其他內容。課業快結束,也隻講了一些文人趣事,無傷大雅。
有一個小一點的孩子問道:“孫夫人,昨日你講的孔子仁政,今日可否再講講?”
楊慕白聽了,心裡不免害怕,這事如果讓左右護法知曉,定會生出事端。忙說道:“那些課業,今後便不講了。你們師傅讓我教導你們識字,你們好好識字,我的課業就完成了。”
那些孩子眼裡滿是失望,然後問道:“為什麼不能再講了,我們都愛聽。”
楊慕白說道:“那是你們課業外的學識,我才疏學淺,亦不知後麵的內容。昨日講的,是偶爾記起的,很多以前的事,我都忘記了。”
這個說辭合情合理,那些孩子隻覺得很遺憾。其中有一個小孩子說道:“那如果孫夫人再記起其他內容,可再說與我們聽嗎?”
楊慕白在心裡遺憾地說道:“我何曾不想天天講給你們聽,可這會引來殺身之禍的。”
心裡這樣想,嘴上她還是說道:“要是記起了,我定會說與你們聽。”
還有不死心地孩子問道:“孫夫人,請問如何能讓你記起以前的事呢?”
楊慕白說道:“太夫說這病沒法治,誰也不知在什麼時間,用什麼方法,可以讓人記起過往,隻能讓病患在恰當的時機,自然地想起。所以,我亦不知,該如何能記起以前的事。”
那些孩子說道:“好的,那衷心祝願孫夫人早日能全部記起過往。”
望著他們純真的臉,楊慕白心裡很難過。如果他們沒有被帶了暗幽教,過著普通人的生活,去讀書習字,以他們的未知欲和認真的態度,說不定會有不小的成就。現在,他們被困在這裡,失去了所有希望。隻能被迫做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他們的結局,早已注定。
越想,楊慕白心裡越覺得悲哀。她眼眶開始變紅,為了掩飾這一切,她匆忙離開授課閣。她在心裡說道:一切都會好的,說不定裴盛遠來了,他們還沒有去殺過人,那麼他們還是可以被寬恕的。以後也可以做個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