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賊首恐怕並非出自貴族。”
扶蘇跟胡亥對視一眼,眼中都露出一抹狐疑。
不是貴族?
那還能是誰造反?
而且貴族在楚地勢力最為雄厚啊。
扶蘇試探的問道:“不是貴族,難道是官吏?商賈大富?亦或是百越人?”
嵇恒笑了笑,都搖了搖頭。
他放下手中的細長短棍,拿起銅盤中的酒壺,豪飲了一口,麵無表情道:“是民!”
“這個‘民’,不同於儒家的‘民’,而是最底層的黔首、亡人、傭耕、奴隸等存在,他們是天下最微不足道的存在,在朝廷眼中,他們隻是一個數字,隻需輕輕一筆,就能讓他們前赴後繼為朝廷驅使。”
“史書中不會出現他們的名字。”
“隻會潦草的記著‘大旱,民大饑’‘天下戶口,幾亡其半’‘人肉之價,賤於犬豕’等話語。”
“然就是這些任勞任怨、幾如牛馬的‘牲口’,卻會在這個天下,第一次發出自己的呐喊,而他們的這次發聲,也正式宣告著”
“天下變了!”
“或許他們的初始發聲,並不為世人重視,但一次不行,那就兩次、三次、四次.十次,直到這些高高在上的貴族、豪強、官吏,不得不正視他們、尊重他們,甚至是討好他們。”
“天街踏儘公卿骨,轅門遍掛權貴頭!”
“我之前就不止一次的說過,變革之中,就有變民眾一項。”
“這個民眾,就是指在這場大變局下,‘民’將會被重新定義,不再局限於有身份的‘士’‘貴族’‘地主’‘豪強’‘匠人’等。”
“而是天下所有人!”
“這也是大秦朝廷賦予天下人的權力。”
“大秦開國之初,始皇便詔令天下,為人民正名:人民之名繁多,統更名為黔首。”
“底層民眾隻是在爭取自己合法的權益。”
“而且用的是‘令’!”
“製、令三代無文,始皇有之。”
“其中大秦典章明確規定:命為‘製’,詔為‘令’。”
“製:相對緩和而有彈性,其實質含義是‘可以這樣做’。”
“詔:則是明確清楚的命令,其實質含義是‘必須這樣做。’”
“詔令則是必須執行的法令。”
“正所謂‘王言如絲,其出如綸’。”
“這是始皇帝授予給天下人的權力,既然大秦自己沒能遵守,那也莫怪世人自己去爭取了。”
“畢竟造反有理!”
“何況這個法理是大秦自己賜予的。”
幽靜的小屋靜如幽穀。
扶蘇跟胡亥手腳冰冷,額頭更是冷汗直冒。
他們已被震住了。
嵇恒麵色淡然,一口接一口飲酒。
他心裡很清楚,天下的確變了,隻是有著曆史的慣性在,食利者依舊不會在意底層,即便底層起來造反,他們也不會太在意,依舊會如過去一般,繼續高高在上,繼續視萬民如草芥。
甚至他們還會特意去引導,當官是為了發財,為的是封妻蔭子,一旦有底層爬升上去,就會立即讓其加入食利者,以便讓自己繼續心安理得的吸食底層的血汗油脂。
而大秦定義出來的黔首,直到兩千多年後才實現。
隻是換成了人民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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