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
扶蘇再次恭敬的行了一禮。
這次執的弟子禮。
他來的時候,並未想太多。
而在聽了嵇恒的話,卻是不由肅然起敬。
嵇恒對鹽鐵之事,看的可謂通透,說的也一清二楚,麵麵俱到。
他本不喜權謀。
但在聽了嵇恒的講解後,卻是徹底扭轉了看法。
權謀之術太過恐怖。
嵇恒用的還隻是陽謀,就已操控人心於鼓掌間,若是嵇恒有心算計,隻怕天下少有人能幸免。
對於扶蘇的恭敬姿態,嵇恒搖搖頭,並未放在心上。
他根本不在意這些。
而且有些事,並非聽會了,就真的懂了。
聽懂跟真懂還有很長的距離。
扶蘇還有很長的路。
扶蘇直起身子,深吸口氣,眼神很是凝重。
他已非是當初那般天真無知。
經過這段時間的洗禮,他的心性得到了極大提升。
他現在很清楚的知曉,真想落實嵇恒的想法,定會遭遇不小的阻力。
他自己尚且有這麼多質疑跟疑問,朝野的質疑跟詰問隻怕會更多,而這都是自己要麵對的。
也必須去麵對的。
扶蘇轉過身,朝屋外走去。
胡亥跟著離開了。
兄弟二人並肩走了一陣,胡亥看了看四周,好奇的問道:“大兄,嵇恒那想法,真有那麼厲害?我為何感覺不出來?”
扶蘇凝聲道:
“嵇先生之法,已非常人能及。”
“他著眼的不隻是鹽鐵,而是事關鹽鐵的方方麵麵。”
“從最底層生產的鹽工隸臣,再到監督的官吏,以及運送販賣的商賈,還有天下千千萬萬的底層民眾。”
“除此之外,他還算計了一把關東,借鹽鐵之利,挑起關東勢力內訌,讓其互相蠶食,從而讓朝廷得以坐收漁利。”
“此等手段實是令人歎為觀止。”
“他算計的是人性。”
“哪怕關東貴族看出了朝廷的心思,但在巨大的利益誘惑下,依舊會選擇跳下去。”
“這是陽謀。”
“鬼穀子曾說過:小人謀身,君子謀國,大丈夫謀天下。”
“嵇恒就是這大丈夫。”
“他的眼界之高,遠超我等甚矣。”
“在我們還想著如何‘弄錢’‘固本’時,他卻已放眼於天下,而且製定出了一套很完備的解決之法。”
“此等心智實在是驚人。”
“我甚至有些慶幸,他是被抓進了牢中,也幸好為幼弟發現,不然任由嵇先生在外遊曳,等他日後逃離了鹹陽,稍給點展示機會,隻怕會瞬間成為大秦的心腹大患,此等妖孽心智,根本不是我等匹敵的。”
扶蘇一臉慶幸。
聞言。
胡亥咧嘴一笑,得意道:“這是自然。”
“跟嵇恒一起入獄的,足有四百多人,我獨獨就相中了嵇恒。”
“我這識人眼光豈是常人能比?”
“再則。”
“一般人能入我的眼?”
“也值得我這般好酒好肉招待?”
“我雖腹中無多少筆墨,但多少還是辨得出人才。”
胡亥抬頭挺胸,神色頗為自得。
扶蘇輕笑一聲,道:“這的確是你的功勞。”
“不過,你今後對嵇先生客氣一點,不要直呼其名,嵇先生是有大才之人,豈能這般無禮?”
胡亥撇了撇嘴,不耐煩道:“人家嵇恒自己都不介意,而且我跟他認識這麼久,真沒必要那麼客氣的。”
“太客氣顯得生分了。”
扶蘇眉頭一皺。
見狀。
胡亥也連忙道:“我知道了,以後我定稱呼他為嵇先生。”
扶蘇看了胡亥幾眼,搖了搖頭,沒有再說。
同行一陣,一路無話。
進入宮中後,兩人回了各自殿宇。
雍宮書房內。
扶蘇在腦海裡,將嵇恒所說,詳細回想了一遍,取出一份空白竹簡,將具體情況一一記下。
記到關鍵處,更是忍不住停筆,細細思索一二,不時露出奕奕神采。
嵇恒今日所講,對扶蘇而言,很是振聾發聵,讓他的心胸一下子開闊不少,尤其是其中的一些獨到見解,更是令他耳目一新,令他對人對事都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意義非凡。
枯坐了近一刻鐘。
扶蘇卻久違的感覺充實。
這種求知若渴的狀態,他已很久沒出現了。
扶蘇停筆,雙手輕捧著竹簡,小心的吹拂著,等竹簡上的筆墨乾涸,他仔細的通看了幾遍,確定無誤,這才將竹簡合上,而後係上細繩,放在袖間,出了書房,朝鹹陽宮走去。
他要將此策稟告給始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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