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勝輕咳一聲,將院門閉上了,並不容外界探聽。
也不容繚可等人進去。
院內隻有嵇恒一人,他之前就已派人進去查看過,而且是裡裡外外的搜查,沒有錯過任何死角。
divcass=”ntentadv”就為了避免生出意外。
眼下。
院內隻有嵇恒跟扶蘇兩人。
扶蘇拾級而上,進到了大堂,剛進入大堂,就見到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嵇恒依舊很懶散。
他身子歪歪斜斜的靠在躺椅上,一隻手望抓著一個紙扇,另一隻手在撥弄著酒壺。
見扶蘇進來。
嵇恒淡淡道:“來了。”
扶蘇點頭,拱手道:“扶蘇見過先生,當年一彆,如今竟已五年了,真是時過境遷。”
“先生比過去滄桑了不少。”
嵇恒將溫好的酒,倒了兩杯,將其中一杯推向了扶蘇,隨後笑著道:“這還是當年你送來的酒,隻不過我稍微做了一些改進,口感應該還行,你可以試試。”
扶蘇看了眼清亮的酒水,滿眼感慨道:“那我倒要好好嘗嘗了,還記得最開始,我每次來先生這,都必須帶些東西,不然先生都不願與我多說兩句。”
“不過這次我沒帶酒水。”
“還請先生見諒。”
嵇恒點點頭,並無言語,頗為放鬆的舉起酒樽,輕輕的點了一口,似乎很是享受酒水的醇正。
見狀。
扶蘇眉頭一皺,又很快舒展開,同樣舉樽,將杯中酒一口飲儘,道:“酒水不錯,比宮中的禦酒要好。”
“這就是禦酒。”嵇恒道。
“但已不是當年我帶給先生的禦酒了。”扶蘇感慨道,眼中浮現出一抹清冷。
嵇恒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但它的確是禦酒。”
扶蘇沉默。
他主動給自己倒了一杯,這一次,他沒有一口飲儘,而是慢慢的品嘗起來,而後道:“的確有禦酒的口感,但跟過去味道不一樣了。”
“這酒埋了十二年了,這是歲月的回甘。”嵇恒輕笑著。
扶蘇不置可否:“是啊,十二年了,我跟先生認識也有十二年了,第一次見還是在獄中。”
“如今卻也跟當初相似。”
“四周的高牆,跟監獄又有何不同?”
“陳釀深埋的酒,終究失去了最初的青澀,我還是更喜歡當年的酒,至少不辣,還有回甘。”
“先生呢?”
嵇恒嘴角微微揚起一抹弧度,笑著道:“我都不在意,隻要是酒,我都能接受。”
扶蘇臉色一沉,不悅道:“但這是大秦,是我嬴氏的大秦。”
“先生過了!”
嵇恒麵色一正,神色平靜道:“酒再怎麼深藏,再怎麼發酵,它還是酒,它並沒有變。”
“扶蘇現在隻想知道,先生想將大秦引向何處?!”扶蘇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嵇恒,仿佛要將嵇恒看穿。
嵇恒沉默不語。
最終。
他搖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扶蘇麵露慍色。
嵇恒道:“我的確不知,我考慮不到那麼遠,天下從未有一勞永逸之事,世間萬事萬物都是變化的。”
“不會因一人而改變。”
“再好的製度,也需人去執行,也需人去遵守,我給不了你答案,不過我之前在獄中就說過。”
“我的誌向是求變。”
“變國家,變治式,變生計,變民眾,我從未動搖過。”
“我想要創建的是一個向上的天下,隻是最終能走成什麼樣,我並不清楚,也不會去在意。”
聞言。
扶蘇一臉陰沉。
他雙眸死死的盯著嵇恒,不滿道:“朕過去這麼信任你,為什麼你要算計朕?”
嵇恒搖頭。
他看向扶蘇的眼神有些古怪,笑著道:“我沒有算計過你,我隻是一直在按自己的想法去做,隻是我們最初的路徑一樣。”
“我不願天下塗炭生靈。”
“而你為大秦公子,想挽大廈之將傾,最終你我一拍即合,從而一同達成了這個希望。”
扶蘇沉默。
他將杯中酒徹底喝完,沉聲道:“伱這四變之下,大秦還是大秦嗎?”
嵇恒沉思片刻,反問道:“你認為天下真有永恒的帝國嗎?”
“我是大秦皇帝。”扶蘇道。
“但依舊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天下沒有永恒不滅的帝國,創造這個天下的從來也不是君主。”
“而是在田間地頭辛勤耕種的耕夫,是官道上來往的商賈,是朝堂上進言的官員,是挑燈苦讀的學子。”
“他們中絕大多數注定默默無聞,也都無法在曆史上留下姓名,但這些人的的確確才是曆史真正的主人。”
“我改變不了這個現狀。”
“我唯一希望的,便是讓天下能獲得更長久的安寧,讓萬民少受點人間疾苦。”
嵇恒緩緩站起身。
他輕歎一聲,神色很蕭瑟。
正如魯迅所寫,翻開曆史,這曆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都寫著‘仁義道德’,而那滿本曆史上都寫滿了兩個字。
吃人。
這就是曆史。
也是天下長久的現狀。
從古至今,不外如是。
他其實能做的很少,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製度上做引導,從而為天下贏得更長久的安寧跟發展。
他不知何時能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也不知何時天下能做到禾下乘涼夢,更不知天下是否真能實現古之先賢推崇的天下大同。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儘可能的讓人活下去,不至於人相食,易子而食再發生,也儘可能減少家破人亡,民眾流離失所的情況發生。
但很難。
扶蘇神色複雜的看著嵇恒,再次恭敬的一禮,沉聲道:“先生誌向高遠,扶蘇佩服。”
“但扶蘇才是大秦之主。”
“是天下之君。”
“天下如何,當由扶蘇說了算,而非是先生你。”
“扶蘇這次前來,是請先生出仕的,為的是將大秦現有體製改良,以適應當下天下環境。”
“扶蘇不希望先生再有私心了。”
“不然……”
“莫怪朕翻臉無情了!”
嵇恒一臉平靜,並無任何回答。
他不會回答。
其實也早就做了回答。
兩人都清楚。
扶蘇右手掌死死的抓著酒樽,掌間更是溢出了血,他一直盯著嵇恒,想聽到嵇恒鬆口。
隻是終究是沒有。
良久。
扶蘇將酒樽扔在了地上,怒極反笑道:“好,既然先生早已打定了主意,扶蘇也就不再勸了。”
“隻是出了那院門,扶蘇恐再難稱你為先生了。”
“嵇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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