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瘋了。
而且她對這一點心知肚明。
或許是從幾十年前開始。
或者是幾百年前,她第一次見到那灰白色的身影,見到那斑斕瑰麗的色彩,意識到他們所生活的一切都是虛假。
又或者在一千年之前,祂降臨此地的時候。
那時,妖精種們的數量遠遠不隻這麼一點,而是幾乎遍布了整個森林。
她不記得自己經曆了多少次輪回,就像她不記得自己曾經的名字。
隻記得“大祭司”這個稱呼。
以及擔負這個稱呼,需要付出的代價。
大祭司並非沒有做過嘗試,恰恰相反,她做過無數次嘗試,動用了她全部的智慧和想象力,一次又一次,企圖破解這無儘的輪回,或是能救下什麼都不知道的村民們。
但是每一次的結局,毫無例外,都以失敗告終。
原因很簡單,也很殘酷。
她如何能拯救一群早已死去的人呢?
大祭司也不隻一次告訴村民真相,但等到下次天明,他們還是會忘記一切。
而背負這深沉秘密的,隻有大祭司一人而已。
隻因為祂降臨之時,妖精種王族給她留下的使命,並且用血脈的力量,讓她銘記這一切。
沒有人能理解她的痛苦。
正如她所說,知道的越多,從來不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大祭司更情願自己和村民們一樣,什麼都不知道,還可以沉浸在美好幸福的幻象裡。
而不用每次眼睜睜目睹村子裡的人數越來越少,也不用被嚴肅的質問,更不用一次又一次看到他們知道真相後的崩潰。
一次兩次,大祭司還能夠忍受。
可等到經曆的次數,都被她遺忘。
痛苦的回憶,不斷沉澱、累積。
於是,大祭司瘋了。
她的靈魂像是被分割成兩個部分。
一部分堅守心中的使命,守護村民們平靜祥和的生活。
另一部分,則是對這秘密抱有深沉的怨恨和憤怒。
她憑什麼要承擔這痛苦的使命?
為什麼隻有她一個人?
大祭司身上的毛色,一定程度上也反應了她的內心,黑色和白色交替,陷入無儘的掙紮。
而瘋狂的最後,則是讓她走上了一條毀滅的道路。
大祭司,投入了祂的懷抱。
——她情願去信仰不可名狀的存在,也不願意再承受這輪回的痛苦。
“轟——”
地麵的轟鳴聲不斷加劇。
一道道蛛網般的裂縫,開始在土地上出現。
劇烈的震顫,讓眾多還沒有變成灰白影子的妖精種們,心底情不自禁的產生恐懼。
而最令人們迷茫不解的,還是大祭司剛才所說的話。
每一個字都能聽懂,可當它們連在一起的時候,人們卻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
不敢、不想,也不願。
可在眼前。
詭異的變化,還在發生!
隨著天邊最後一線光芒消散,夜色侵染下的森林,開始顯露出它真實的模樣。
豐盛的美食、美酒,消失不見。
連帶不遠處人們的房屋一起。
鬱鬱蔥蔥的樹木,猙獰且野蠻的生長,紫黑色的樹皮乾枯,畸形的生長出一些枝丫。
遍地的野草、灌木,更是毫無規律,扭曲伸展身軀。
像是童話故事裡的恐怖森林。
死寂的氣息,擴散開來。
變化最為巨大的,則是這一棵被人們視作是“森林母神”的存在。
向上看去,極為高大的樹冠上,所有的樹葉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像是它們從沒出現過。
隻有密密麻麻的枝乾,泛著灰死的顏色。
而且怪異的糾纏在一起。
不像是樹枝,更像是軟體動物的觸須!
而在樹乾上,卻是帶上了一種斑斕的色彩。
無比絢麗,又無比危險。
“原來,真相是這樣。”
青野身邊。
希拉低下頭,她的下半身,也開始向灰白的廢渣轉變。
她先是看了眼遠處的妹妹——露娜雙眼茫然,仿佛回想起了什麼,心有靈犀般看向姐姐,淚水不知不覺就沾濕滿臉。
希拉再次看向高樹上的大祭司,眼底有著愧疚和同情。
——這麼多年來,竟讓你一個人承受了這些真相,真是很抱歉。
隨後,灰白蔓延上她的臉龐。
青野的目光,牢牢盯著巨大樹木的樹乾,還有那裂開的地麵。
純粹的顏色,正從裂縫裡緩緩泄露。
像是已經在這裡沉睡了許久。
青野不知道千年前的妖精種王族做了什麼,使得他們死去的靈魂得以一直在這片森林裡生活。
但現在看來,這更像是對抗這來自群星色彩的手段。
屬於玉川凜的鮮血,無疑破壞了其中的某種平衡。
使得星之彩不再潛藏於地麵下。
從一道道裂縫中流淌出來。
玉川凜他們,還沒從得知真相的衝擊中回過神來,這時見到這種昨晚曾見過的事物。
皆是臉色慘白,心中升起一股絕望與無助。
隻因為,祂們,實在是太多了。
不再隻是小小的一道,而是籠罩了四周,恍若一片彩色的星河。
瑰麗,但令人心底發寒。
富江的反應倒很尋常,沒有害怕也沒有驚訝。
繽紛的色彩裡,帶著貪婪。
開始緩慢的纏繞上灰白色的身影,企圖把它們也染上同樣的顏色。
“祂們,在捕食。”
青野確定了眼前的情況,也不再隻是充當一個旁觀者。
黑霧,悄然無息在身邊擴散。
同祂們剛一接觸,青野便在黑霧裡感受到濃烈的灼燒感——像是濃酸直接潑在肌膚上,是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在升到lv2之後,黑霧不僅聽從青野驅使,更是能在一定程度上傳遞感知。
“不!不——”
大祭司看著沾染上顏色的灰白影子,痛苦的用爪子捂著腦袋道。
“我都做了些什麼!?”
可是很快,她又露出癲狂的笑容。
“嗬嗬嗬這不是很好嗎?能和偉大的祂融為一體,是他們的榮幸!”
“這樣一來,一切都會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