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吞日。
有如永夜降臨。
這是無麵人們從未見過的景象,莫大的恐懼感,像是海浪般洶湧的向它們席卷而來,包裹住它們的靈魂,把它們拖進一個全然陌生的、未知的領域。
恐懼。
沒錯,就是恐懼。
哪怕無麵人們再怎麼自詡為比人類更高等、更偉大的種族,但這並不意味著它們沒有屬於自己的情緒。
僅僅是在麵對比自己低等存在時,它們能表現得高貴且冷漠,好像永遠高高在上似的。
實際上,在麵對更高級的犧萊時,它們會敬畏。
在自身生死受到威脅時,它們也會害怕。
人類們會產生的負麵情緒,無麵人們也同樣擁有!
隻是在極少的情況下會顯露出來。
說到底,無麵人同樣也隻是一種智慧種族,從來沒有誰比誰更高貴,有的隻是相對強大與弱小。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無麵人們開始慌亂起來。
它們本來就沒有視力的存在,按常理來說,不會對它們造成影響,但這裡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無麵人的感知能力,也就是精神、靈魂上的感知,事實上是需要介質的。
而這介質本身,其實就是“太陽”,即犧蛄從天空揮灑下的光線!
這一點其實不難理解。
對生活在這空間裡的無麵人而言,犧蛄的光線不隻是一種光源,不隻是熾熱溫度的來源,更是它們虔誠信仰的所在,甚至可以說是力量的來源!
天上的犧蛄,是無麵人信奉的對象,雙方同樣有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連接——犧蛄上成千上萬張人臉,便是鐵證。
在黑霧籠罩犧蛄的時刻,光線不再照在大地上,這種連接就好像被隔絕、切斷一樣。
它們對外界的感知能力,也要通過光線進行傳遞,自然因此斷開。
它們暫時無法察覺到同伴身在何處,敵人又在哪裡。
每一個無麵人,都被分割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個體,周邊儘是無邊黑暗,隻剩自己孤獨絕望的被拉入其中。
還有一點。
在漫長的時光裡,無麵人們早已習慣了“光明”的存在,正如同人類習慣了空氣,魚兒習慣了水流?以至於在某些情況下?都會忽略光線的存在。
這絕不意味著它不不重要,而恰恰相反?那實在是太重要了!
試想一下?魚類擱淺在沙灘上,人類被放置在真空中的情況?就能想象到,無麵人們此時的恐懼從何而來。
茫然?絕望。
無助?崩潰。
這些絕大多數超凡者在死前產生過的情緒,這時一樣不落的從無麵人們的靈魂深處滋生,仿佛無數隻細小的螞蟻,悉悉索索的爬行著?從裡麵鑽出來又鑽進去。
從細微之處開始?啃噬著它們的理智。
說“無麵人的理智”,這種說法或許有些諷刺,因為正常人類在見到無麵人的時候,理智都會受到一定的影響,很難想象它們也會有理智被侵蝕的時候。
但這情況卻仍是真切存在的。
低級的理萊們?開始慌亂的向周圍摸索著,企圖用觸覺替代精神感知?讓它們能重新意識到外界的存在。
但可笑之處在於,蛻去了人類身份和軀殼的它們?退化的不隻有視覺,就連聽覺、嗅覺、視覺……一切的來自神經係統的感知?都連同人類的肉體一起?被無麵人所擯棄了。
——它們的身體結構裡都沒有神經係統的存在?又哪有相關的感觸能力?
這讓理萊們的恐懼被進一步放大,它們開始做出一些異常的舉動。
例如移動自己的身體,企圖用這種方式衝破周圍的黑暗。
但黑暗的源頭並不是它們周遭的空間,而是天空中那團濃烈的黑霧。
真空道人用自己生命作為燃料,承載青野達到的高度,絕對不是無用功,也完全不會白費!
那時無數的理萊究其一生都無法達到的高度。
無麵人的衝撞不能帶來任何回應。
黑暗依舊是黑暗,不會被衝破,更不會被驅散。
隻能令它們在黑暗的泥潭中越陷越深,掙紮的力量越大,反而加速了被拉扯、被吞沒的速度。
但無麵人的行動,卻仍是造成了切實的影響。
本就在戰鬥中出現大量損壞的城市,建築開始了更劇烈的崩塌。
高級的犧萊們勉強還能保持鎮定,起碼能在原地一動不動,但也隻是如此了,它們沒法製止那麼多理萊的行動。
隨著作為傳輸介質光線的消失,犧萊無法用精神溝通的方式,控製這些理萊。
隻能任由它們在城市裡橫衝直撞。
在漫長的年頭裡一步步壯大,緩慢繁榮昌盛的城市,眾多風格獨特的房屋,就這樣被理萊們自己迅速摧摧毀。
事實證明,毀滅總是比創造更加容易。
另一方麵,犧萊的靈魂裡,也不可避免的有相似的情緒,如絲如縷的浮現出來。
‘那褻瀆者,真的能和祂抗衡?’
它們不由自主的誕生了這樣的念頭。
哪怕理性在一瞬間就否定了這個判斷,告訴它們。
‘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絕無可能!’
可現實,仍舊赤裸裸的擺在身前。
使它們一點點的生起不可思議的念頭——如果,祂真的輸了呢?
也不需要確認,這個想法誕生的本身,就是一種莫大的褻瀆。
奄奄一息的超凡者,得到了喘息的空間。
還有餘力戰鬥的超凡者,則是吹響了反擊的號角。
他們終於可以為死去的同伴們報仇了!
高塔上的五個超凡者,也驚喜發現。
六翼犧萊,變弱了!
兩隻六翼犧萊的實力,都有了不同程度的下降。
即便依舊是難以戰勝的程度,但若隻是拖住它們,不讓它們升入天空,那還是可以做到的。
“定!”
陳清風一指指向丸山琴乃,身體仿佛化作泥塑,不能再動彈。
而與之相對的,則是丸山琴乃......身體驟然僵硬。
像是生鏽的機器,行動缺少潤滑油,有著極大幅度的遲緩。
【煩人的......爬蟲!】
丸山琴乃的聲音帶上了怒意——隻能說不愧是六翼犧萊,底層理萊的症狀,隻有很少一部分作用於它們身上。
但怒意這回事,也就意味著......
她急了她急了她急了!
旁邊的野性犧萊,表現出更加瘋狂的態勢,幾乎不顧一切的發動猛攻。
企圖快速擺脫的超凡者們的纏鬥,去往天空之上。
“怎麼......會讓你們這麼輕易離開呢?”
帕瓦猙獰的笑了起來,血跡遍布臉頰。
她深深提氣。
“烏拉!!!”
高塔下。
金城太一的神色徹底清明,光線的消失,令那如跗骨之蛆纏繞他心頭的催眠效果,終於消失不見。
“青野大人......”
他念誦著青野的名。
跪倒在黑霧籠罩的天空下,虔誠且靜默。
與此同時,古老空間的最高處。
沒有實體的攻擊和防禦,但更加凶險的戰鬥,正在進行。
黑霧在翻湧。
犧蛄在猛烈掙紮。
作為存活於古老國度數千年的、活生生的神祇。
犧蛄又怎麼可能這樣坐以待斃,祂也從未認定自己輸了。
【疼......好疼啊......】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