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平和溫柔的照進這不大的房間。
為房間裡的一切都打上了一層暖色調的濾鏡,即便氣溫並不會因此升高太多。
仍然稱得上是相當溫馨的畫麵。
可此時此刻。
出現在青野眼前的,乃是一幅完全稱得上荒誕混亂、光陸怪離的景象。
一張扭曲的、立體的事物,近在眼前。
黑色的發絲宛如海洋裡飄蕩的海藻,不規律的散開,且如同擁有自身生命那般遊動著。
白色和黑色混雜在一起的一對存在,好像兩團通往另一個世界的漩渦。
一塊又一塊慘白的表皮,連接在一起,一點也不完整,似乎全部被某種極鋒利的事物分割開來。
五根尖銳細長的棍狀物體,正在向青野靠近,將要刺穿他的肌膚,深入血肉。
而周圍的房間裡,也全然是陌生的、離奇的事物。
原本木質結構的長方體容器,看上去簡直像是一個低矮醜陋的侏儒,身形矮小,麵容醜陋。
有些類似科幻作品中的某些外星人,體表沒有任何毛發,沒有眼睛,也沒有鼻子,整張臉上隻有一張裂開的、長著利齒的嘴巴。
“嘻嘻!”
青野隱約聽到它發出一聲尖厲刺耳的尖笑,好像在嘲諷這個人類的愚蠢。
周身滿是猶如精神病人亂塗亂抹塗鴉,散發著怪誕的氣息。
它扭過頭,似乎打算離開這裡,但腳步悄然無聲,動作無比緩慢,在荒誕無稽的空氣中穿行而過,向遠方而去。
“侏儒”要去哪裡?
不合時宜的好奇在青野心底浮現,但當他想順著那方向看去時,前所未有的顫栗升騰而起。
‘停下!停下!’
殘存的理智製止了他的行為。
“嗯?”
“.......青野君?”
似曾相識的熟悉嗓音,清脆的於青野耳邊響起。
足足用了五六分鐘的時間,青野看到的一切畫麵才終於大概的恢複了正常。
在他身前,哪裡有什麼怪誕的怪物。
隻有嬌俏可人的神田雪繪,小臉靠得很近,不會超過三十公分,滿是關切和擔憂,她伸出了小手,想要摸摸青野的額頭,以確認他有沒有生病。
而在房間裡,也從沒有醜陋的侏儒,那隻不過是放在床邊的床頭櫃而已。
“沒事了嗎?”
神田雪繪咬了咬下嘴唇,擔憂盛滿了那雙漂亮可人的大眼睛。
“嗯,沒事的。”
青野輕輕點頭,努力撐起一個微笑。
“隻是,一點點後遺症而已。”
“再休息兩天就好了。”
神田雪繪又關切的詢問了幾句,但在青野恰到好處的偽裝麵前,還是看不出太多的異常,無奈之下隻能暫時離開房間。
隨著女孩關上房門,青野的視線,卻罕見的有些凝重。
這時已是青野回到表世界的三日後。
在最後借助祂們之手消滅犧蛄後,青野暫時躲進了迷失之地,在那裡度過了一段相當痛苦煎熬的時期——指吃掉遇到的所有沾染不可名狀氣息的存在。
值得一提的是,意外的遇上了老朋友“噬骨魔蟲”,它們看青野處在極度的虛弱狀態,便蜂擁而至,主動送餐上門——還不收配送費的那種!——實在是青野貼心的好朋友,可以托付肉體的摯友!
在眾多“朋友”的幫助下,青野的肉體逐漸修補。
升入高空的過程中,哪怕青野沒有像真空道人那樣化作飛灰,但仍是受了極其嚴重的傷勢。
彆忘了,那時候青野的左手都還沒長出來呢!
可以說是傷上加傷。
但比起肉體上的傷勢,更加嚴重的,實際是青野靈魂受到的傷害。
畢竟吃幾隻不可名狀,身體就能修複,但是靈魂作為生物最為神秘的一部分,卻不是想修補就能修補的。
狀態:
後遺症。
青野看到的那些畫麵,的確是一種後遺症。
原因,大抵是在消滅犧蛄的最後關頭,祂們目光的降臨。
哪怕隻是“目光”,而且隔著非常遙遠的距離,但想象一下,就連把青野折騰得欲仙欲死的犧蛄,在祂們麵前也隻是被等待分食的食糧,可想而知祂們的強大程度。
更何況,這一次祂們的注視,不再有表世界的隔絕,青野沒有任何的防護措施,又身處最虛弱的狀態。
自然受到了嚴重的影響。
甚至可以說,祂們在青野的靈魂上留下了某種難以逆轉的烙印。
至於後遺症的表現,正是所謂的“完形崩潰”。
青野對現實事物的認知會出現不同程度的偏差。
這種症狀時好時壞。
比較嚴重時,就會像方才那樣,見到的一切存在,都會變成難以形容的怪異。
不那麼嚴重時,則是沒法一下子“辨認”出事物。
這種說法有些抽象,舉個例子說,學習一門語言時,如果是熟練掌握者,看到一個單詞就能聯想到它的含義,沒有絲毫的中間環節,不那麼熟練的人,則需要思考一段時間才能想起。
再比如說,人們看到地板,就會認出那是“地板”。
而現在的青野,卻隻能想起它是木質的、平整的,用於支撐重量的東西,需要努力想一想,才會“哦,這是地板啊!”
這也是為什麼,在他看來——
身邊的房間是個四四方方的空間。
神田雪繪則是弱小且矮小的靈長類雌性。
從某種程度上說,這和青野曾經幾個患有認知障礙的病友頗為相似。
幸運的是,在絕大多數時候,青野的症狀都是輕微的,不會影響到他做出正確的判斷和行動。
這才能讓他平安的在迷失世界生活了一段時間——換做另一種精神疾病的話,說不定就沒那麼好受了。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症狀開始愈發減弱。
——今天是青野夢到了那些內容的特殊情況,不能放在一般狀況裡。
證明,這種後遺症是能夠痊愈,乃至於完全消除的。
但話說回來。
憑什麼這要叫做“痊愈”,又憑什麼叫做“後遺症”呢?
青野突然這麼想著。
無非是用另一個視角觀察世界而已。
或者說,能夠看到更多常人無法看見的存在。
正常人對世界的認知難道就是一定正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