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事與他無關,待到事了。卜藥蓮匆匆回到桃園,隻見那九曜星、五方將、二十八宿、四大天王、十二元辰、五方五老、普天星相、河漢群神,天上諸多上仙,一窩蜂似的在桃園裡跑來跑去,亂跑亂踩。
諸仙口中說是得了天帝諭旨,要尋那猴子作惡證據,卻是對桃園間諸多桃子毫不留情,也不管熟沒熟,都是該吃吃,吃不完就真兜著走——這可是真正的好東西,跟老君爐裡練出的那些金丹也是相仿。
卜藥蓮看得滿臉漲紅,目眥儘裂,卻也無可奈何。他隻是一個低階園官,對這些法力神通皆可通天徹地的大神,又有什麼辦法?
心灰意冷的卜藥蓮搖頭歎息,一低頭間,卻是看到一隻不知被誰咬了半口,將熟未熟的青白桃子。
卜藥蓮心裡剛微微一疼,‘啪嘰’一聲,又有不知誰的一隻大腳從桃子上踏過,將那桃子踩得稀爛……
眼中閃過不忍的卜藥蓮突然長舒口氣。伏下身子,在稀爛的果肉中將那枚並未成熟的桃核取了出來,暗藏衣袖。
那時,卜藥蓮思量,這一番事態平息之後,他因這園官之職,定受牽連。這一枚桃核,就當作他這萬年仙人生涯的紀念。
怎料天後竟恕他無罪。
官複原職,思前想後幾日,卜藥蓮將那枚並未成熟的桃核,種在了他那片小小的黃級仙苑。
三間整潔簡單、修葺完好的茅草屋後,埋下了一顆小小的種子。
但它並未成熟,蟠桃神樹又是天地靈物,豈易成活?
卜藥蓮動了執念。
但凡閒暇,他就在天界遊蕩,尋那極難尋覓卻能活萬物的無塵水,日日將它澆灌;又將仙居引來的仙氣灌注其上,日複一日。
如此反複十餘年,那種子卻並無絲毫動靜。卜藥蓮凝思半晌,第一次去告了假,說是要閉關修煉。他上級領導知天後心思,不敢得罪這早晚要成紅人的小園官,自然允許。
卜藥蓮回到仙苑,念了仙訣將仙苑關閉。一聲歎息,在埋桃之地安然靜坐,開始吸納天地靈氣。
他乃天生仙體,這一番主動吸納,竟是讓整個天界宛若實質、近乎有些粘人的靈氣,都輕薄了幾分。
天界諸仙呼吸著難得清爽的空氣,想到猴子一番鬨將,把九重天都捅了偌大個洞。如今這窟窿還沒補上,想著大抵是因此,到也沒什麼人追究。
鬥轉星移,五百年後。
看著破土而出那嫩綠的枝丫,卜藥蓮輕輕一笑卻並未起身。
白雲蒼狗,又五百年。
卜藥蓮輕輕起身,抖落身上被千年時光落下的痕跡,站在已有六尺之高,枝葉卻算不得茂盛的桃樹之下,心滿意足的笑了起來。
頃刻間,有略微瘦弱的白衣小女孩兒從樹中走出。她紮倆小小的羊角辮兒,粉妝玉琢,天真無邪,看著也就五六歲的模樣。
乖巧可愛的小女孩兒,對著卜藥蓮一揖到地“謝上仙活命之恩。草木精靈,無以為報。上仙但有差遣,在所不辭。”
卜藥蓮搖頭一笑,他這一番也是為了化解自己的執念。能有結果,自然再無芥蒂。
那小丫頭卻是個小機靈鬼,見卜藥蓮不說話,眨了眨可愛的大眼睛,可憐兮兮的說道“我等樹木精靈,算是人嫌鬼厭的精怪一類。懇請上仙不嫌卑賤,賜一姓名。”
卜藥蓮伸手摸了摸小女孩兒的羊角辮,笑著說道“你乃三界神樹,切不可如此妄自菲薄。姓名的話,要是你不嫌棄……”
卜藥蓮凝眉細思,那小丫頭眼睛轉了幾轉,大著膽子,偷偷的拉著了他的衣角。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你乃桃樹元神,那就叫你桃夭可好?”
小丫頭默念了兩聲,滿麵笑容,用力的點了點頭。
月升日暮,雲卷雲舒。茅草屋前,蟠桃樹下。
一身白色短衣的可愛小丫頭,拉著同樣一襲白衣的卜藥蓮,靜看花開花落。
那年,仙人種桃樹——末了,種出來個小蘿莉……
淚眼婆娑的桃夭看著卜藥蓮,手都輕顫了起來,更忍不住,直往他臉上摸去。
卜藥蓮微微歎息,輕退一步,看著她笑著說道“你長大了。”
桃夭見他躲閃,眼神黯淡,滿是失望的歎了口氣“你還是沒變,當年我就長大了啊!我就是想報答你,你,你就把我攆到凡間……明明那些不知羞的仙女趴在你身上都可以,為什麼我不可以!?”
卜藥蓮聞言一滯,雖然她是蟠桃元靈,但他可是把她當女兒看的。女兒大了,他也不可能如人間百姓,找個好人家把她打發了。是這丫頭最後真的過分了,越長越大,卻越來越不曉事,天天光著身子在他那仙苑裡瞎跑,有事沒事就呼喚他,不著寸縷鬨著要他抱,成何體統!?
卜藥蓮苦笑搖頭“這千年時光,你自可修成人形,怎又附身在這小姑娘身上?”
桃夭見他不想提舊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有些哀怨的說道“人間哪有天界那麼多的靈氣。讓你攆下來後,我千年修行從不停歇,如你所願的那般,做了一顆安靜的桃樹。怎料好不容易結出道果,竟讓這丫頭的親媽順手摘來吃了……”
聽她這話,卜藥蓮也有些驚訝,仙樹道果,常人怎可輕易摘取?這蘇晴母親,倒是真有仙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