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了?”趙軍聞言一怔,問道:“誰死了?”
此時趙軍並未有太多驚奇,因為屯子裡有幾個上年紀,而且身體還不好的老人,壽終正寢或疾病突發,也屬正常。
可李如海卻道:“江老鬼死了!”
“啥?江老鬼?”聽李如海說江華死了,趙軍卻是一驚。彆人不知道,但他可是知道,在他前世,那老鬼頭子可是一直活到了千禧年呢。
如今一死,必是橫死!
突然,趙軍想到朱大山,想到了他前天來自己家裡時,曾說過江華要和他一起去下炸子,崩那個黑瞎子。
想到此處,趙軍忙向李如海求證道:“是讓黑瞎子整死的麼?”
“不知道啊!”李如海一臉懊惱地說:“我中午回家吃完飯,剛到學校不大一會兒,我們老師去上班,就說江老鬼死了,我聽說了,就著急忙慌地往回來。”
這年頭,學校中午不供飯,不論是老師,還是學生,中午都得回家吃。
讓李如海很不爽的是,他中午剛從永安屯走,屯子裡就出了這麼大的事。沒能趕上第一波了解情況,這不禁讓李如海抓心撓肝、坐立不安。
“快走!”趙軍抬手,往屯子裡一指,倆人沿路快步進了永安屯。
一入屯,李如海都來不及和趙軍打聲招呼,人就不見了。
而趙軍卻是往家走,畢竟李家今天還有不少事呢,他可不像李如海那麼沒心沒肺。
“軍呐!”趙軍走到半路,就聽見有人在身後喊自己,他回頭一看,見來人正是金小梅。
此時的金小梅,一手拎著兩個三角兜子,一手提著個大酒桶,那酒桶是二十斤裝的,裝了滿滿一桶散裝白酒。
“嬸!快給我。”趙軍招呼一聲,便急向金小梅跑去,到她跟前便把酒桶從金小梅手裡接過。
金小梅甩了甩手,那二十斤散裝白酒沉得她手疼。
然後,她把左手拎的兩個三角兜子分開,一手一個,對趙軍笑道:“軍呐,今天咋回來這麼早呢?”
“這不咱家有事麼。”趙軍回應道:“我就早回來,幫你忙活、忙活。”
聽趙軍如此說,金小梅很是高興,笑道:“你這孩子就是好。”
趙軍嗬嗬一笑,和金小梅一邊往家走,一邊問道:“嬸啊,我聽說江老鬼沒了。”
“啊!是有這麼回事。”金小梅聞言一愣,看著趙軍問道:“你咋知道的?午後的事兒,這麼快就傳到林場去了?”
“不是。”趙軍看了眼左右,才對金小梅說:“剛才我回來看見如海了,他跟我說的。”
“這個倒黴孩子!”金小梅沒好氣地說:“家裡頭都忙成啥樣了,他還可哪兒傳閒話呢。”
趙軍一笑,沒有繼續給李如海上眼藥,而是問金小梅道:“嬸啊,到底出啥事了?老江頭子身體不挺硬實麼?”
“這個……我也是剛擱小賣店聽了一嘴,聽個囫圇半片。”金小梅皺眉說著,她家今天一大堆事,現在還有二十多人在她家工地幫著收尾呢。
這種情況,誰還能有那麼大閒心,可哪兒打聽熱鬨啊?
“媽!媽!軍哥!”
趙軍聞聲一看,當即心中閃過一個想法:“了解內幕的來了!”
可與趙軍不同,金小梅看著李如海的目光中,滿是不善。
“軍哥!”李如海衝到近前,並未先跟金小梅說話,而是先問趙軍道:“那江老鬼咋回事,你知道不呢?”
趙軍看了身旁的金小梅一眼,見其眼冒寒光的看著李如海,才轉過頭答道:“不知道,我嬸也不太知道。”
“那太好了!”李如海絲毫沒有感受到暴風雨將至的壓抑感,隻喘勻了氣就開始白話,道:“媽、軍哥,那老江頭子是讓黑瞎子給踢蹬了。”
一聽真如自己所想,趙軍便追問道:“到底咋回事啊?”
“那不是老朱家苞米地進黑瞎子了麼,江老鬼就去他給下的炸子。”李如海將自己打聽來的事娓娓道來,說:“今天早晨,這倆老頭子背槍去溜炸子,到那兒就瞅見一頭大黑瞎子擱地下趴著,他倆就尋思這黑瞎子讓炸子給崩死了,過去想給它翻過來開膛。
沒成想,那大黑瞎子起來,就給他倆撲了。”
趙軍聽完李如海這番話,繼續追問道:“那老朱頭子沒事啊?”
“軍哥,你倒是聽我講啊!”李如海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剛才明明是他故意停下來,不繼續往下說的。
但見趙軍、金小梅看著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太對勁,李如海忙道:“老朱頭子重傷,他兒子擱林場借的車,正給他往山下送呢。”
李如海話音剛落,就聽金小梅問道:“他倆一早去的,那咋午後才傳出信兒來呢?”
不得不說,李如海知道的還真多,麵對金小梅的疑問,他直接為其解惑道:“老朱頭子讓黑瞎子整個半死,迷糊過去了。醒了才往回爬,爬到南大地,那大中午的,地裡也沒人呐。他就繼續往屯子爬,等快到屯子了,才讓屯長媳婦看見,給他救了。”
“哎呦我的天呐!”金小梅聞言,唏噓不已地說道:“這都多大歲數了,還捅咕黑瞎子去!”
趙軍也歎了口氣,說道:“聽說還是那江老鬼,自己要跟著去的。”
說到此處,趙軍頓感世事無常。本應活到千禧年的一個老頭子,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
纏炸子,顧名思義,就是把炸藥纏在可吸引黑熊食用的誘餌上,然後掛在離地一米高左右的地方,等黑熊來啃食。
而黑熊習性,和狗大致相當。它們來的第一口,必是試探性地使嘴尖咬一下。
這就考驗下炸子的手法了,如果炸子纏的嫩了,這時候就炸了。
但這樣,隻能炸壞熊嘴,卻並不能致黑熊死亡。
隻有當黑熊把炸子和誘餌,都含入口中以後,此時候已經被觸發的炸子爆炸,才會傷及黑熊大腦,致其死亡。
按理說,以江華的能耐,纏出來的炸子肯定不會有問題。
但不知怎得,他昨晚下的炸子沒能把黑熊炸死,但也因炸壞了熊嘴,使黑熊大腦受到了一定的衝擊,而昏死過去。
據李如海打探來的可靠消息說,今早朱大山、江華到了那塊苞米地,就看到昨天下的誘餌沒了。
再往旁邊一看,隻見一頭黑熊,一動不動地趴在不遠處的地上。
兩個老頭子都以為黑熊死了,因怕熊膽膽汁流失,就著急忙慌地也沒補槍,上去就拽著黑熊,將其往過翻身。
可沒想到的是,黑熊剛被他們翻過來,就睜眼了。
正巧倆老頭子都在跟前,黑熊也沒客氣,先是一巴掌抽的朱大山成了滾地葫蘆。然後又將江華抓住,往屁股底下一塞,坐住了便低頭一咬。
黑熊這一口,正咬在江華的後腦勺上。
一聲脆響,一口咬透。
曾以炸子,炸爆過無數黑熊大腦的江老鬼,今天被黑熊咬碎頭顱,隻一蹬腿,即刻氣絕身亡。
“媽、軍哥,你們是不知道呀。”李如海張口仍滔滔不絕地說:“老江頭子死了,給那老江太太都哭完了,都昏死過去好幾次了。”
聽李如海這麼說,趙軍和金小梅都動了惻隱之心,金小梅更是問道:“那老江家,都誰來了?”
“江州跟著車,從林場過來了。”李如海答道,也真難為這孩子了,啥都打聽得一清二楚。
江華無兒無女,他的身後事,隻能是他侄子江州來給他操辦。
這時,趙軍想起一事,又問李如海道:“老江頭子回屯子了麼?”
“沒有。”李如海搖頭,說:“江州去求屯長來著,那也沒用,屯長沒答應。”
橫死之人,不能回屯。
山區人忌諱這個。
而且,這也是一輩輩傳下來的規矩,當日的胡廣民是這樣,如今的江華也不能例外。
彆說趙國峰不答應,就算他答應了,全屯子的人也不會答應。
畢竟這麼多年,不少人家都曾有過橫死在外的,他們也是如此處置的。
“媽!”李如海突然問金小梅道:“我哥那新房蓋咋樣了?”
金小梅一聽,心中頓感欣慰,自己老兒子還是懂事的,心裡頭還是有這個家的。
想到此處,金小梅望向李如海的目光,頓時多了幾分柔和,輕聲道:“已經完事兒了。”
“啊?”李如海聞言,瞬間能讓人看出來他有些失望,嘴裡還嘟囔道:“那些幫咱家乾活的,也都走了唄。”
“那沒有。”金小梅笑道:“房子蓋完了,還有點零活呢。”
房子雖然蓋完了,但院子裡剩下一堆木料、沙子、石子、水泥,那些鄉親會幫著李家,把這些東西都分類、規整好,收進倉房裡。
那些來幫忙的人,現在正在工地上忙活這些零活,同時也在等著李家今晚的招待。
這時,金小梅把手裡的一個三角兜遞向李如海,道:“來,幫媽拿一個,挺沉的。”
可讓金小梅沒想到的是,她把兜子向李如海遞去的一瞬間,李如海往後撤了一步,說道:“媽啊,我不跟你回家了,我上那邊去瞅瞅,看看還有啥活,我幫他們忙活、忙活。”
李如海說完,轉身就跑。出了這麼大的事,想必滿屯子的人,大多都已經知道了。
如此一來,李如海就覺得渾身難受,無處發泄。
可那些一直在他哥新家乾活的鄉親們,就算知道,也不會知道的太詳細。
這就給了李如海過癮的機會!
金小梅提著三角兜子的手舉在半空,臉上的表情已然凝固,雙眼無神地看著跑遠的李如海。
知子莫若母,當她看到李如海臉上露出的興奮時,她就知道這小子想的啥了。
“嬸,給我吧。”趙軍一手提著酒桶,一手要去接那被金小梅舉著的三角布兜。
“不用了,軍。”金小梅回過神來,垂下手,拎著兩個三角兜,快步地往家走。
走沒幾步,金小梅忽然開口,對趙軍說道:“軍呐,嬸後悔了,不如也給寶玉也蓋個五間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