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烏斯塔·山穀】/br“——我回來了！我回來了！”/br北利瑟爾向山穀衝去。/br自從下定決心要幫助阿克托，他就一直在各地遊走，試圖找到新的資源挖掘點。/br距離他上次回山穀，已經過去了很久。對他而言，唯有這裡是“家”。/br靠近山穀，他看見了門口駐守的末日城軍隊，他放鬆了一點，這說明山穀沒有被人闖入，很安全。/br“辛苦你們了。”北利瑟爾向軍隊點頭。/br“沒事，畢竟是城主的命令，他讓我們一直保護山穀。”軍隊對他很客氣。/br北利瑟爾打了個招呼，便進入了山穀。/br一進穀，他就嗅到了熟悉的氣息。/br“回來了……”/br“小北回來了……”/br……/br寒冷的風霜之下，黑發少女立於世界邊緣，眼眸澄澈如湖綠的寶石。/br“——我說要載你去世界邊緣，但我可沒提過，要跳下去的是誰。”/br小碧食指豎於唇前，笑道：/br“蘇明安，我這黃泉的擺渡船，載的可不是你。”/br“……小碧。”蘇明安叫了她一聲。/br彆這樣說。/br他剛剛失去特雷蒂亞。/br“【他維】想要管理員賬號進行數據分析，所以才想要伱跳下去。”/br她斂眸，輕聲道：/br“沒想到吧。”/br“——身為程序，我也是管理員賬號。彆以為自己獨一無二。”/br她不像蘇明安那樣能調動所有人的士氣。她對於人類的作用微乎其微，所以，乾脆讓她代替他跳下去好了。/br反正……她很無聊嘛。/br沒有人會喜歡一個出身神之城的代行者，她要是死了，也沒人會為她哭泣。/br她沒有父母，沒有親人，也沒有未來，她甚至不算一個被切片了時間的人類。過去的【三維】沒有她，未來的【一維】也沒有她——她隻是一道存在於凱烏斯塔中的應急程序。/br一道程序……有什麼可珍惜的？/br反正也沒有人在意她。/br“你趕緊轉身去擁抱你的同伴們吧。”小碧指向他，眉毛挑起：“回去之後，和人們好好相處，知道嗎？我不是舍不得你，隻是不想看那麼多人哭。你要是走了，那麼多人悲傷，我的程序也會很煩擾的。”/br“……”蘇明安說：“彆這樣。”/br“啊，對了。”小碧一敲手心：“前些年你不在的時候，在末日城廣場，我雕刻了兩座石像。一座是你的雕像、一座是代表黎明之戰理念的拳頭雕像，你應該會喜歡……石柱下麵我還刻了你的本名‘蘇明安’，至少能讓人知道你的真名，不必感謝我。”/br“好了。”她一揮手：“就這樣。”/br“……”蘇明安搖頭：“彆這樣。”/br他看到自己的軀乾和四肢仿佛被水托著，拍著細浪輕輕浮起。小碧舉著手，源光推著他的身體，推著他遠離罡風。/br……/br【（TE4·“烏托邦的牧羊人）完美通關進度：70%】/br……/br“之前看著你頭也不回地走向世界邊緣，我就認可了你的人品。”小碧說：“神明被特雷蒂亞削弱了，不要浪費機會。”/br她神情鎮定。/br她知道，如今【他維】入侵加深，她從世界邊緣跳下去，已經不會再去【三維】，而是直達【他維】。/br鑒於她隻是凱烏斯塔中的一道程序，她直達【他維】後，會附身於【他維】的一種載體。/br黎明係統給予了不同維度之間的雙向選擇，若她存在於【他維】之中，她可以根據【他維】的入侵路徑，反向傳導，向凱烏斯塔傳遞信息。/br這樣一來，她可以成為兩個維度之間的信息傳遞橋。/br……雖然她自己會被困在【他維】的某台固體計算機中。/br但這是最好的辦法。/br小碧本質上是程序，她不會被【他維】入侵，這避免了蘇明安跳下世界邊緣後，被神明入侵的局麵。/br而蘇明安留在一維半世界，能通過管理員賬號，與遠在【他維】的她傳遞信息。/br這是她程序中……永恒不變的理性，她計算出了二人能達成的最好結局。/br所以，無論是對人類的絕望，還是對特雷蒂亞的死，她都毫無波動。/br一切已經計算好了。/br一切已經很明顯了。/br沒什麼好遺憾的，/br這是最佳結局。/br“簽訂契約吧，神明。”她說：“我將代替阿克托，跳下世界邊緣。”/br一陣0與1的波動中，神明探出了一個虛幻的腦袋。/br“原來是這樣的結果嗎？”神明說：“好啊，根據【規則】，來談判一下吧。”/br“什麼？”蘇明安聽不明白他倆的交流。/br小碧朝他解釋。/br——文明戰爭之間必須存在【規則】，【規則】是絕對不容違抗的東西。/br——【他維】蠱惑人類，向人類賜下資源，本質上就是一種談判。談判不能違背【規則】，必須符合“一方付出，一方許可”的平等原則。/br如果神明向凍死的人類承諾，說隻要信仰神明，就給予他們生存資源。那麼，在將人類蠱惑為紅眼後，神明必須賜下資源，否則就是違規。/br如今也是一樣。/br文明之間的契約，必須符合【規則】。/br“但是，小碧跳下世界邊緣的話，對於我等的利益，並不如阿克托跳下世界邊緣。”神明說：“這是不對等契約，我們無法應允。”/br“阿克托將成為【他維執行官】，留在這片土地。加上這個條件，就對等了。”小碧說。/br……【他維執行官】。/br……負責與遠在【他維】的小碧遠程交流，相當於一個聯絡橋的角色。但怎麼想，這個名詞感覺也不好……聽著很像漢奸……/br蘇明安看著她冷靜的神情。/br他現在隻能相信小碧。/br“嗯。這樣一來，契約差不多對等了。”神明說：“但是……他太強了，他留在這片土地，我們會害怕。”/br“你們還要什麼？”蘇明安說。/br“你們不是研究出了一種治療缺失病的藥嗎？據說那可是神藥，是【人類時代的突破】呢，隻要吃一個療程，就能緩解缺失病……”神明的語聲中滿是笑意：/br“你去，吃了它，吃到過量。”/br“然後，我們就答應契約，給予你們足夠撐到72年的資源。”/br“……”/br霖光在一旁聽著，瞳孔微縮。/br在神明的語聲中，他聽出濃濃的惡意。/br那種藥……他聽說過，是阿克托留下的科技製造而出，是集中了人類巔峰智慧，嘔心瀝血在這十幾年製成的藥，挽救了無數個瀕臨破碎的家庭，留住了無數人的命。/br然而，任何藥物一旦過量，就便不再是藥物，而是一種“毒”。如果服用【玫血】過量，就會造成人體崩解，四肢無力，大腦受損，甚至永久性殘疾……/br神明這是想用【人類的巔峰智慧造物】，用這種人類最引以為豪的東西，來擊垮阿克托。/br何其諷刺，何其醜惡。/br“不……不行……”霖光試圖說出阻攔的話。/br“好。”蘇明安一抬手，冷靜道：“可以。”/br吃到過量而已，隻要不死，他將擁有無儘的機會，今後，這個神明隻會為今天祂的戲謔感到後悔。/br想將神明斬落馬下，如果不付出代價，怎麼可能做到。/br十分鐘後，一列【他維】軍趕來，帶著一個木盒。木盒打開，裡麵放置著足足三十枚【玫血】。/br玫血的正常用量是一周一枚。一周三枚，就算過量。/br紅眼的人們，麵無表情地跪在蘇明安麵前，高高抬起木盒，呈現木盒裡的三十枚玫瑰固體。/br“來。”神明的語氣像是在哄孩子：“吃吧。”/br“三十枚？”蘇明安說。/br他的眼神很冷靜。/br“三十枚。”神明說。/br祂的語氣同樣很冷靜。/br“……”蘇明安伸出手。/br霖光同時伸出手，扼住他的手腕。/br“之前開槍打斷我骨頭都不眨眼，現在連讓我吃藥都不肯。”蘇明安說：“你到底什麼毛病？”/br“……對不起。”霖光重複道：“對不……起。”/br他鬆開手。/br蘇明安吃下第一粒玫血。/br這是他第一次吃這種東西。/br黏膩的，像是橡皮泥一樣，沒有味道，很難吃。/br他吞下了它，很快吃了第二枚。/br然後是第三枚，第四枚……/br所有人都靜靜看著他，仿佛盯著小孩子吃藥的家長。蘇明安第一次被人這麼關注吃藥，以前他生病了都是自己找藥吃。/br……真是新奇的感覺，居然要靠這種方式體會。/br他的手指一顫，很快伸向下一枚。/br第八枚、第九枚……/br第十八枚、第十九枚……/br第二十七枚、第二十八枚……/br第三十枚。/br直到他顫抖著伸出手，還想抓向木盒，才發現已經空了。/br他的睫毛一顫，瞳孔晃過灰暗色的光。所有玫血已經被他吞了下去，他身形一晃，扶住一旁的摩托車。/br幻覺湧現，視野像是零碎不斷的彩光，閃爍著在他眼前發亮。他甚至覺得自己看見了星星，漫天迷人的星光，還有從春日的暖風中融化的河流，以及像蝴蝶般的漫天銀杏樹葉……/br“啪啪啪——”神明的鼓掌聲在他耳邊響起：/br“精彩。”/br“精彩！”/br“感謝你，阿克托，感謝你為人類世界做出的貢獻。這場麵應該被世界直播。”/br神明的語氣中透著欣賞，仿佛看了一部精彩的電影大片。/br這一幕過於諷刺。/br人們無聲地注視著。/br寒冷的世界邊緣，什麼也沒有，隻有蘇明安劇烈的咳嗽聲。/br……/br“咳咳，咳！”/br“咳——咳咳咳咳！！”/br好冷。/br吞下那藥後，他的軀體都要被凍僵，過量的藥物衝擊內臟，仿佛亂竄的冰雪。四肢像針紮了一般疼痛，像有蟲豸在他皮膚下啃咬。/br他的心臟像是蜷縮成了小點，痛苦炸裂一般傳遞開來，一股熱流從喉頭湧出，湧入口腔，他不受控製地瘋狂咳嗽。/br他用手捂住嘴唇，咳嗽後，將手移開。/br這一刻，他往下一瞥，極其鮮明地看到——/br他的手掌心，有一攤鮮紅色的血。/br他咳血了。/br自從他進入凱烏斯塔，沒用測量之城那一具咳血殘疾的身軀，他就沒如此劇烈地咳過血。/br但現在，/br他咳血了。/br“……”/br他怔怔地盯著自己的手心，胸口像被什麼堵著，悶悶的，憋得他快要發瘋。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像寒冰一般凝聚，頃刻間凍結了他的軀體。/br活在這個副本裡，他快要喘不過氣了。/br原來如此。/br原來如此……/br原來……如此。/br亞撒·阿克托咳血，是因為……/br……/br文明契約。/br……/br以前的真實曆史上，肯定也有一年，人類走到了如今類似的局麵。然後……/br亞撒·阿克托，/br——和他再次做出了一樣的選擇，吃下了過量玫血。/br這個名字被他再度咀嚼，仿佛要銘刻進他的靈魂裡。/br“叮咚！”/br【神明已同意文明契約，請雙方儘快履約。】/br他抬起頭，望著正看著他的小碧。/br……/br''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br''Fallingdown，Fallingdown……''/br小碧的歌聲傳來。/br她距離他足有數十米，聲音夾雜在罡風中，模糊不清。/br她輕輕揚起雙臂，像是在與他揮手永彆。/br契約簽訂完成，根據【規則】，她要跳下去了。/br從此以後，唯一的傳遞手段，隻有她的文字信息。/br她的容貌由程序計算，像上帝之手創造般完美。她的聲音清脆好聽，就像百雀羚鳥的輕鳴。/br然而這一切再也沒有了。/br她會變成一台冰冷的計算機。/br人們再也看不見她的臉，再也聽不見她的聲音。/br他咳著血，一步一步朝世界邊緣走，鮮血一路灑在地上，變成一條星星點點的血路。/br……等一下。/br……至少讓他有一點緩衝時間……/br他的要求已經不高了……至少讓他不要這麼快，又麵對一個……/br''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br''Fallingdown，Fallingdown./br''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br她將手心貼於胸口，朝他微微一笑，宛如作謝幕禮儀的紳士：/br……/br''Myfairdoctor.''/br……/br所有人說，他是能走向未來的人。所以，為了他，他們可以倒在黎明前。/br他們對他說——/br陽光是金黃色，玫瑰與百合花會盛開，鳥鳴會陪伴在他身側，而他會帶著所有人走進春天……/br愛他的人心疼他，恨不得替代他去承受一切，不愛他的人卻隻會繼續傷害他，對他的犧牲感受不到半點痛苦，反而覺得理所應當。/br他正巧遇見的，與他相近的，都是愛他的人。/br所以愛他的人，總在他眼前犧牲。/br“咳，咳咳……”/br他繼續向前走去。/br……/br小碧看著他。/br“好像這個世界也不是那麼無聊……”她想著。/br她看到不斷咳血卻始終眼神堅定的蘇明安時，突然察覺，好像這個世界，也有人值得她留戀。/br眼前的，一步步靠近她的青年，好像有那麼一絲……讓她荒蕪的心感到樂趣。就像沙漠裡的水源與花。/br儘管她感受得已經太遲了。/br這就是……/br【無法缺失】的……感覺嗎？/br不知怎麼的，她的心中泛出這句話，【無法缺失】——她明明隻是一個情感模塊淡薄的程序。/br“稍微……好像理解了一些……”/br她的嘴唇上揚著，微微開合：/br“【無法缺失】的感覺了……”/br家人，朋友，羈絆，生活，熱愛的一切……為了這些，人會拿起武器。但她什麼也沒有，因此什麼也無法失去。/br但在看見他跌跌撞撞咳著血往前走時，她突然察覺……/br她好像，無法接受他的離去。/br所以，驅使她做出這種自毀決策的，讓她代替他犧牲的——究竟是她的程序理性，還是……/br“……”/br啊。/br她明白了。/br原來這就是【無法缺失】……/br好有意思。/br好有意思……/br她向後倒去，發絲輕盈地揚起，刮過她的臉頰——/br……/br【再見。Myfairdoctor.】/br【願你好運。】/br……/br蘇明安的手僵在空中，咳出的血順著脖頸流了一地。/br0與1的數據流吞沒了少女的身軀，/br隻剩下她消失前的餘音。/br……/br“蘇明安，看我這一跳……”/br她最後的語氣是笑著的：/br……/br“……是不是很帥？”/br……/br(本章完)/br（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