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舊是毫無波瀾的神情,仿佛俯瞰眾生的神明,腳步不會為任何人停留。但你拽住她的時候,她卻為你俯下了身。
那雙琉璃似的眼睛,終年不變地望著你。
從十歲到十八歲,你從孩童成為了青年,她卻永恒不變,仿佛不老不死的魔女。
你顫抖的手,從懷裡掏出了……最後一顆米糕糖,放到她掌心。
“……最後的了,我藏了很久。”你說。
她的眼神變得複雜。
曾經她以為,你是為了獲得庇護,才會心機地用糖收買她。可到了今天,你好像並沒有懇求過她什麼。一直是你在路上照顧她。
就連你也感到了啞然,你或許應該挾恩圖報,要求她救救你……可你最後隻是說,“吃點甜的吧”。
儘管你知道,就算你開口,她也不會救。她有必須遵守的事情。
她將糖剝成兩半,一半吃掉,一半放進你嘴裡。
你已經無法吞咽,也嘗不出任何味道,呼吸沉重得像風箱,可在她問你“甜不甜?”的時候,你揚起笑容,用蒼老的聲音顫抖回答
“甜的。”
“……甜的。”
就像一開始,在十歲的麥田上,她這麼回答你。
陽光這樣好。
你是舊世界的餘燼,該消失了。
仿佛有滾燙的熱流落下,眼眶酸澀,在水蒙蒙的視野中,你察覺到——她正向你走來。
而後,給予你一個生澀而節製的擁抱。
觸感冰冷,她的身上沒有人類的溫度。
“……謝謝你,旅人,我的旅途一直孤身一人,唯有你走到了我身邊。”她的聲音變得很輕“我不理解這是一種什麼感覺,但看你死去,我很難過……這種失去的感覺,我不想體驗第二次,所以,今後的旅途,我應該不再會接觸彆人了。人類實在太短暫。”
“小白,敢不敢和我打一個賭。”你卻笑著喘息道。
“賭什麼?”
“賭……等這次重置之後,我們還會走到同一條道路上,我還會陪著你繼續旅行。”
她的瞳孔微微縮緊,像是聽到了一個天真的童話,望著你:
“贏了怎麼辦?輸了怎麼辦?”
“贏了……我就把所有的米糕都給你。輸了,那就……忘記我吧。”
“你是又在耍心機嗎?”
“是啊,我怕我轉世重生後被人欺負,所以趕緊抱一個大腿,求你能照顧我……咳咳,咳咳咳……”你劇烈咳嗽起來,視野愈發模糊。
她看不出你這話,是真心還是開玩笑。
“這不可能的,重置後的你,是什麼都不記得的嬰孩。你不可能再跟上我了。”小白搖搖頭。
“那就打個賭嘛。等我五歲的時候……你來見我,如果我跟你走了,你就不能丟下我。如果我不跟你走,你就當作從沒有我這個人。”
你的呼吸越來越微弱。
小白歎息。
罷了,就當安你的心吧。
儘管她知道,和你的旅途到此為止了。什麼都不記得的你,不可能再靠近一個陌生人。
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風聲那樣大,你緩緩閉上了眼睛。
……
麥子村中,傳來一聲孩子哭啼,徽家的孩子降生了。
五年後,是夜,一個粉發少女撐著一柄紅傘,靜靜站在屋簷下。
村中的祭祀宴一如既往,熱鬨喜慶。大祭司在祭台上跳著舞,一切從未改變。
祭祀結束後,萬籟俱寂,人們回到家中,街上隻留彩花和煙灰。
從黃昏等到深夜,等候一夜的粉發少女放下了傘,緩緩轉身,她該離開了。
看來,她終究還是贏了賭約。
束起傘,她往外走。
“——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嗎?”
兀的,身後傳來五歲孩童稚嫩的聲音。
小白睜大了眼,轉過頭。
你捧著一枚米糕糖,高高舉起。
“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去哪,但我想送你糖……我想和你一起走。”你說“我對你沒有任何印象,但是,我好像沒辦法看著你就這麼離開……”
風動,雨動。
少女顫抖著伸出了手。
她的眼眸驚訝地看著你,仿佛看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跡。
她緩緩地,緩緩地接過了你的米糕糖,放入嘴中。
“甜的。”
她說著口感,奇怪地擦了擦眼角
“又有點鹹,有點苦……”
……
月光下,一大一小的身影,牽著手離開。
“姐姐,你為什麼答應我跟著你走啊?明明我還是個小孩,會拖累你。”你說。
“因為……”少女似乎短暫地頓了聲。
片刻後,她才終於找到了答案,從喉嚨裡緩緩擠出聲音
“……因為你擁有一顆真心。”
真心?
你錯愕地睜大了眼,儘管你才五歲,你卻很明白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自私自利,極其虛偽,絕對不能算有真心。
可少女為什麼這麼說?
難道她很了解你嗎?可你們明明是第一次見麵。
“真心。”你茫然地呢喃
“我擁有……一顆真心嗎?”
那一刻,你的呼吸是麻痹的。
那雙琉璃似的眼睛,望著你時,第一次有了溫度。她不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姐姐,接下來我們去哪啊?”你說。
“去……找世界樹。”
“嗯?姐姐不繼續旅行了嗎?”
“不旅行了,這一次,他要來了……對了,你有名字嗎?”
“我父母很早就死了,沒有給我起名,我姓徽,姐姐給我起個名字吧。”
這一刻,小白仿佛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劇烈的,動容的,仿佛與天地同頻——
咚,咚,咚。
像是一團溫熱的火,在她冰冷的知覺裡燃燒。
“你叫……”她的唇輕輕開合,仿佛落下命運的反向鐘聲
鐺——
鐺——
鐺——
“——徽白。怎麼樣?取……我的名字。”
……
……
“叮咚!”
【“徽白”的記憶鏡片,觀看完成。】
……
蘇明安睜開眼。
晚安大小姐跳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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