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不清!
皇帝在海軍基地期間不光參加了打靶比賽,還去造船廠走了一圈,邊參觀慰問邊現場指導了幾種輔助設備的改造。比如具備複雜滑輪組的龍門吊、用混合油加熱的全封閉蒸汽箱。
有了這些設備的輔助,可以把組裝好的船體一大塊一大塊的吊裝到龍骨上,節省了大量敷設時間。而熏蒸大體積木料也不再是奢望,以前無法獲得的彎曲度,經過蒸汽熏蒸變得不難實現,直接代替了拿小塊木料拚接弧度的工藝。
正當洪濤沉浸在被全體造船工人視為天神下凡的虛榮環境中戀戀不舍時,一隊錦衣衛的抵達又把他拉回到了現實裡麵。
昨天,也就是二月初三,近千名舉子彙集到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門口,聯名上書懇請朝廷嚴懲殺人凶手,還舉子們清白。
按說審案是刑部的事兒,就算審理結果有問題還有大理寺和都察院複核,與皇帝沒太直接的關係,錦衣衛為何要跑這麼遠來特意稟告呢。
這就要從明代的科舉製度說起了。從中了秀才開始,舉人、進士、貢士們會逐步享有一定的特權,比如免徭役、免賦稅、入仕為官等等,其中還有一條叫免刑。
如果舉人犯了罪,除了見官不跪的待遇之外還不能動刑逼供。也就是說在審理舉人時隻能講理,不能打不能罵,要以禮相待。
假如舉人犯的罪過太嚴重,基本就不處置了,口頭警告一番完事。即便是犯了大罪,比如殺人等等,也有機會獲得皇帝的特赦。
那麼問題來了,法官和嫌疑犯講理,還得以禮相待,除非有特彆確鑿的證據,否則大概率是審不出真相的。想對舉人動刑就必須經過皇帝批準,先剝奪舉人身份之後才可以。
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麵對舉子們的群情激奮也想嚴懲凶手,可被抓捕的舉子們異口同聲死不認賬。麵對此種情景隻能上奏皇帝請示處理辦法。
內閣接到了三法司的奏請也沒法批複,經過與司禮監的協商,隻好用六百裡加急把題本送往海軍基地,讓皇帝先行禦覽。
“兩位愛卿對此事如何看?”看完了三法司的聯名奏報,洪濤沒有急著下結論,而是叫來了隨行的王象乾和趙世卿,打算先聽聽忠言。
“臣以為查明凶手,儘快治罪方為上策,不能讓這件事影響了會試。”王象乾沒有太多思索就給出了處理意見,但也和沒說差不多,都是廢話。
“臣對此事略有耳聞,隻是不知為何鬨到如此地步。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難不成沒有確鑿證據?”趙世卿隨後也發表了看法,他倒是沒像兵部尚書那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直接對三法司的辦案能力提出了質疑。
“是啊,朕也不太清楚始末,那就回去議一議再說。你等先行返京,朕順路去海河機械廠和通州看看,隨後就到。”
聽了兩位重臣的表態,洪濤心裡多少輕鬆了點。他剛才並沒把三法司的題本拿出來,隻是口頭講了講,為的就是想聽聽這兩位尚書的口風。
如果他們說的和題本裡的意思差不多,也勸自己按照刑部名單剝奪涉案舉子的功名,那就說明事先有準備,很可能是想利用這次事件打壓新政的團夥一員。
眼下看來兩位尚書應該沒參與,這倒也符合他們倆平時不站隊的一貫作風,不枉自己委以重任。那就不用著急往回趕了,六位尚書裡能留下來三兩位撐門麵,即便把剩餘的都拿下朝廷也不會癱瘓。
“聞聽徐子先和王良甫有通神之能,極善機關,各地工廠全靠其所製設備才能運轉如常,臣也想仰陛下之威參詳一二。”聽說皇帝要去海河機械廠,王象乾立馬來了興趣,主動提出陪同。
“趙尚書可願隨朕一起去轉轉?”王象乾這番話裡帶著明顯的酸味兒,他是在抱怨堂堂兵部尚書居然會被機械廠擋駕,彆說巡視,連靠近都不讓。
洪濤聽出來了,也知道為什麼,卻沒搭茬兒。這種事解釋起來很麻煩,人家還不一定信,索性就不說了,咱是皇帝,有這個特權。
“臣年老體衰,聽聞機械廠裡整日煙火繚繞鐘鼓齊鳴,還是不去添亂了吧。”趙世卿就比較看得開,隻要皇帝不過分乾預戶部的工作,他也不去惹皇帝心煩,大家相安無事最好。
從大沽口海軍基地沿著海河上溯10裡是海河造船廠,再走50裡就是海河機械廠。從景陽二年開始籌建至今已有八年多,廠區從幾十畝逐步擴大,發展到今天已經在海河西岸排列了三裡多遠。
高大的水車連綿不斷,巨型廠房鱗次櫛比,從幾裡路以外就能看到各種顏色的煙霧在天空中彌散,一陣陣金屬碰撞聲此起彼伏,還有又怪又刺鼻的味道。
“陛下,臣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由於距離不遠,洪濤沒有選擇乘坐馬車,而是踏上了海軍的交通艇逆流而上。機械廠的煙囪還沒看清楚,王象乾就湊了過來。
“但說無妨。”
“臣沿途留意看了看,這條河的水好像不太正常,上麵似是漂浮著一層油花,岸邊的草木也有些發黑,還帶著怪味,不知是否有人故意為之?”王象乾隨手指了指岸邊,又聳了聳鼻子,有些費解。
“嗯,這事兒算是問對人了,不用猜,百分百都是機械廠所為。那裡所用的一些材料是有毒的,順著廢水排入河流,時間長了會殺死魚蝦,讓草木枯萎,人畜喝了還要得病。”
說起工業汙染,洪濤也是深有感觸。上次來這裡視察時還沒什麼異樣,短短四五年間海河下遊的水質就有了明顯退化,而機械廠的規模還在不斷擴大。
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用不了十年,從機械廠到入海口這幾十裡河道、連同大沽口附近的海域就會成為死水區,魚蝦絕跡、寸草不生、臭不可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