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爺,葉閣老他們走遠了……”
洪濤剛坐下看了幾眼葉向高留下的大金國國書,博平伯郭維城就小心翼翼、躡手躡腳的湊了過來,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嗓音輕聲繚繞著。
“死傷了幾個?”
匆匆忙忙幾句話就把兩位大臣給打發走,除了已經看透大金國玩的把戲之外,洪濤還有另一層顧慮,不想讓他們發現堿廠裡的一些情況。
比如今早就剛剛發生了一起小事故,兩名實驗員在向加熱的錳鹽溶液中注入稀硫酸時發生了爆炸。現場還沒來得及處理呢,兩位大臣就來彙報工作了。
“幸虧有萬歲爺賞賜的護甲和眼鏡,隻受了些驚嚇,身上全都無大礙。”
郭維城隻有四十多歲,卻一臉的滄桑,看上去和六十了差不多。他也不是生來這副模樣,完全是到了堿廠之後才變的,尤其是近幾年,蒼老的格外快。
倒不是活兒太累,說實在的,皇帝女婿給安排的這個活兒一點都不累。堿廠裡乾啥都是工匠們籌劃,自己過問了也聽不明白。
平日裡隻需帶著宮裡派來的廠監和值守的錦衣衛嚴格盤查出入人等,不讓外人混進來,再把那些苦役犯看住,彆讓他們跑了,就算大功告成。
可是隨著堿廠搬遷,自己的工作性質也改變了。錦衣衛全撤走了,換成了禦馬監勇士。廠裡的工匠少了,來自宮裡的小宦官反倒多了。
變化最大的還是苦役犯,以前他們隻需乾些粗活累活,或者去最難聞最嗆人的工序勞作,即便有工傷事故次數也很少。下工之後,隻要在單獨的院子裡不隨便亂串,也沒什麼特殊的。
但現在不成了,新來的苦役犯們全都要單獨關押,互相之間不許隨意交流,郭維城從廠監總管逐漸變成了監獄頭子。其實就算是錦衣衛北鎮撫司的詔獄也沒有這裡嚴格,更沒有這裡殘酷。
苦役犯們會按照小宦官的要求,或單獨或幾人,穿上厚厚的皮製盔甲、帶上圓筒一般的頭盔,從頭到腳捂得嚴嚴實實,然後鑽進小房子裡不知搗鼓什麼。
有時候什麼事兒都沒有,還會因為立了功被允許在單獨的院子裡曬曬太陽、活動活動、吃頓好的,甚至有肉有酒。
但有時候活蹦亂跳的進去了,出來之後則會各種不舒服,要不一病不起、要不日漸衰弱。更麻煩的是咣的一聲巨響,連屋子帶人都炸了,還有不聲不響死在屋裡的。
這時候作為廠監就該有活兒了,把生病無法醫治的送到另一個院子裡由小宦官親手殺死,連同炸死的、毒死的,一起運到爐子裡燒成灰。
廠區東南角有個小水溝,骨灰就撒在裡麵,打開閘門被水流一股腦衝進永定河。水溝周圍的草木長得鬱鬱蔥蔥,葉片油光鋥亮,花都開得比彆處鮮豔。可除了工作,基本沒人願意往那邊去,一到夜晚總覺得水流聲像是哭泣。
用活人做試驗,這是郭維城多年以來唯一看明白的,可又不敢請辭。因為下令這麼乾的不是彆人,正是自己的女婿、當今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