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道法自然,你們關注現世也是關注自然之法如何造福現世啊。也就是說未來所有人都可以因為道門的研究而獲益,誰還會提防呢?而朝廷真正提防的應該是探究人與人之間法則的學問,稍有不慎就是滔天巨浪。所以才需要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你們不去跟儒家搶飯碗,擔心什麼呢?這邊界還不清楚嗎?”
高翰文是相當詫異這幫道士這麼慫,自我劃線意思相當強啊,這也算是千年來監管了官方的各種清洗的提前自我約束了。
探究人與人、人與社會、社會結構的問題,是讀書人的專利。凡教門中人,誰聊誰死。也是這個原因,無論佛道,最終都變成修心這一條路了。隻是正一門現在還保留些鬼畫符的科儀自娛自樂,順便忽悠點愚夫愚婦。
當然,說是讀書人的專利其實是誌在科舉或者與當前官僚係統有聯係的人的專利。沒有官方背書的讀書人,聊這些同樣照死不誤。所以老話有“不為我所用,必為我所殺”。
藍道行和六七個高功沉默了很久。各自在心裡盤算著這東西對道門,對天師府,對自己的收益如何。
“如此一來,任何家傳秘術必將無效,誰家擁有的秘術多,誰更吃虧。因為廣泛的驗證,隻會讓秘術流失。”又一個高功出言問道。
“哈哈,道兄,你把假把式秘術排除一下呢”高翰文原本半開玩笑的話一出,氣氛一下子變得冷漠了起來。
眼看自己說瓢了,又補了句“祖上積累多的,後人研究發現的法則自然多。這個傳承還是有的。另外,如果占據優勢還不能繼續擴大優勢,那隻能說明能力不夠。這種哪怕是現在這種情況,也隻是被下麵利用,拿出來當槍使當借口的木頭樁子而已。最重要的不應該是這會為道門的理論傳播帶來無與倫比的機會嗎?你們都是道門的頂層精英了,這點自信與胸懷應該是有的吧?”
高翰文對這幫人相當無語了,對已知的情況過度自信,對未知的風險又過度畏縮。這大概是個通病,不指望一席話語就讓這幫既得利益者改頭換麵,隻好利用起了激將法。
原本沒指望激將法有什麼用的高翰文卻發現藍道行與一眾高功陷入了更深的沉默,而不是出言反對。
良久,藍道行在一眾眼神的肯定下才問道:
“如果道門支持了你的新政,采用自然法則為先,為整個社會提供精神與理論的養分。那佛門會怎麼應對呢?你說佛家的緣起性空是虛妄,那他們有什麼改革的方向會讓我們不好應付?”
對於藍道行這種,都修仙了,選擇了人世間風險與不確定性最大的一類事了,居然事到臨頭想著的不是硬碰硬乾掉對手,而是想著怎麼鎖死對方的發展空間。
“佛門肯定會有應對的。雖然人與人關係會有很多現實的禁區,但反求諸己,探索內心或許是個方向。但這又如何呢?不要想好十全十美,十拿九穩才去乾,拚命甩掉一切風險。事實上,哪怕你們什麼都不敢,你們也在遭受風險,隻是溫水煮青蛙而已。北地全真已經崛起,難道你們希望道門的理論核心真的遭遇以佛變道嗎?三教合流,其實是個偽命題。是你們這些人放棄了理論競爭,庸俗媾和的結果。其結局無非是在理論上以佛變道,在目標追求上以儒變佛道,你們也甘心?而且這未必是風險。當佛道的理論基礎不同時,他們又如何能證偽你們呢?至少能立於不敗之地,不是嗎?”
隨著高翰文這話,終於似乎打動了這群牛鼻子。在送其出門的時候,高翰文又說起了自己的小小述求,就是要織造局這邊的太監以織造局與杭州市舶司雙重身份追加一份任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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