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高翰文是見識了這一路欽差囚犯的押運規模有多大。說綿延兩裡路都不過分。
高翰文倒還好,有一個馬車載著。後續跟了八輛馬車。在後麵就是綁在囚車裡麵的了,最後則是一長串綁了雙手步行跟著的。當然高翰文是一人一車,其餘就是兩三人一車。
行了三個時辰,這大熱天的,又濕又熱,初來南方的京城錦衣衛都熬不住了。
一行人稀拉拉地找了個驛站的茶棚休息。
高翰文動作慢些,一路以來思緒比較沉重,下馬車就耽誤了。
一下馬車就看到茶棚外麵稀稀拉拉躺著休息的囚犯。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連累的原因,一個個都不說話。當然更可能是純累的。
進了茶棚,已經沒有空位置了。官麵上的那八桌總不能去坐吧?怎麼說呢?難道說“錦衣衛的兄弟,擠一擠?”
好在嶽百戶遠遠地給了個眼神。角落裡有三張高級罪犯的桌子。
高翰文一眼掃過去,有一桌目露凶光。有一桌深情熱切,剩下一桌眼神一言難儘。
為免不必要的亂子,高翰文還是自覺去了那一言難儘的一桌。
剛一坐下,就聽到有人感歎“高大人,你怎麼也被抓了。我們還以為你走脫了呢。”
“新學的種種都是我領頭乾出來的,不抓本官,抓誰呢?你們是什麼原因呢?”
“我是上街支持新學被抓的”
“我是上街反對新學被抓的”
“你就是高大人?”
這一連串大明笑話式的開場白,讓高翰文有些似曾相識起來。可惜,前世是段子,現在則置身其中。
高翰文沒有多話,歎了口氣,悶聲吃茶休息。
就這吃茶的空擋,就有另一批上海縣的錦衣衛快馬路過。說是快馬,但也是拿馬車運了好幾大車。跟快沾不上邊,但比高翰文這一行囚犯是要快多了。
高翰文喝了三盞茶。驛站的小斯是隨叫隨到的,並不固定。
到了第四盞時,高翰文才看到來的小斯分外熟悉。
對過眼神才明白真的是自己的學生。又是一個泰西的學生,普魯士的理查德。
這是一個因參與路德教派改革鬨事被驅逐出境的年輕人。後來沒辦法混了個遠洋的航船。第一站就去了好望角,而後在西班牙與荷蘭的衝突中,堅決站隊了西班牙人,然後又被驅逐,而後逃到呂宋島,又因為在荷蘭與大明的衝突中站隊大明再次逃亡大明。
不過得了泰西坊那邊商戶的賞識,算是個贅婿,捐了不少錢進了經濟大學堂。
就這麼個人物,至今不忘教門改革的事情。
特彆是看了柳如煙這個大反派頭子打點進大牢獲得高翰文點播後。急得沒辦法的理查德在一群聖母堂教友的頭腦風暴下,才想出來去官道驛站白打工當小廝。從杭州出發到南京之間,有八個大驛站,基本都布置了人,不信沒法守株待高。
理查德選擇的是第二個驛站,去時驛站的驛卒一聽有這好事,哪兒能不答應。立刻把圍裙套到理查德頭上,往樓上驛就去休息了。
理查德倒水倒到第九桌才發現高老師。圍了圍裙,紮了頭發,高翰文第一時間竟然沒有認出來。
兌了好幾眼,高翰文才反應過來。一句“引本官去出恭”,自然而然地將兩人劃拉出了公共視線。
非常驚訝於這些泰西學生的盤外招。大明這些讀書人哪怕自己學生都還是太正經了,想不出來這種方法。
時間很短,高翰文不可能像之前麵對柳如煙時娓娓道來。先是拒絕了對方劫囚的邀請。
然後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來。新教曆史改革就是成功了的。根本不需要過多叮囑。
“臨彆贈言,也沒什麼好說的。不管你信不信,老師是相信你們新教能夠成功的。你要知道,老師這種相信可不是礙於師生人情。哪怕我昨晚跟柳如煙說了很多,但她如果要頑抗也必然是失敗。”
“你們也要記住,相信每一個正常人,男人和女人。相信每個人的權利,也相信每個人的義務。記住是相信每一個。不是相信多數人,也不是相信正確的人,也不是相信好人。相信每一個生理發育正常的人獨立行使權責利,才是你們新教成功的根本。相信每一個人才能發揮每個人的價值。任何對每一個生理正常人概念的縮減都是不穩定且靠不住的。最終人人都會失去權利,義務大於權利,甚至隻剩下義務。
記住人是可以培育的。你們相信每個人是什麼樣的,慢慢培育之下,百姓就會是什麼樣的。相信每一個,儘可能改善或者說不減損每一個人的合法財富,才是真仁真義,也不枉你們來大明學了我等孔教儒門正統的傳承。你們泰西先賢帕累托也強調過這事,可惜傳承淹沒了。這既是真儒學,也是你們泰西自己的學問。不必覺得懺愧。另外,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禮法,但也一定是有明法而為才行。”
高翰文在這裡雖然鼓勵理查德,但也留了扣子,算是自己臨死前對大明最後做點什麼了。等將來隆慶、萬曆知道了孔聖門徒儒門弟子在泰西造反殺法王,再偏愛儒學的皇帝或者朝廷也該有所震動。
畢竟,誰能想到,都是叫孔聖儒門,內裡大不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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