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了嗎?”
三花貓一邊問道,一邊默認他要走了,便也從被窩裡出來,打著嗬欠伸個懶腰,坐下來等他。
“差不多吧。”
宋遊說著也站了起來,麵朝對麵的大山,伸個懶腰,活動筋骨。
仲春時節,山已青了。
現在雖不是大清早,遠處山腰上還是繞著一條白霧,淡淡的薄薄的,顏色淺淺的,沒有白得濃鬱、白得耀眼,看起來卻隻覺得更清爽。青山在這早晨透著淡淡的藍,畫麵清晰而乾淨。
至於昨夜去過的山下……
哪有什麼大路?哪有什麼集鎮?哪有什麼燈火?隻是一片荒山,平地叢林,中間一條窄窄的小路而已。
“……”
宋遊笑了笑,沒說什麼。
沒過多久,再度啟程。
馬兒鈴聲叮叮當當,回蕩在這重重大山之上、雲霧繚繞之間。
宋遊杵著自己的竹杖,繞了一座又一座山,三花娘娘也化作人形,拿著她的小竹杖,學著宋遊,每走一步都要在地上杵一下。
不知道又走了多遠的路,隻知道太陽漸漸過了頭頂,影子從一邊斜向另一邊。
臨近三月,太陽也越發灼人了。
三花娘娘忽然噠噠噠小跑著從身後超過宋遊,小手裡竹杖高高舉著,沒跑多遠便偏離了山路,衝上路旁的土坡,往前看去。
隨即回頭對宋遊喊道:
“前邊有水!”
“好。”
宋遊對她道了謝,叫她下來。
過一個彎,果然聽到水聲,一條山泉從右邊的山上淌下來,形成了一個小瀑布,在下方流出一條小溪。旁邊還有一塊平地,草長得淺,有前人在此用石頭搭出了幾座小灶,不知留了多少年,不知有多少人用過了。
便在此處歇腳,解決午飯。
哪怕隻是暫時停歇,也要取下馬兒的被袋,隨即在它身上拍一拍,道一聲辛苦,便讓它自去啃食青草。
宋遊盤算著,昨夜買的火腿片還剩一斤,買的菌子用芭蕉葉包得好好地,就連山間野果也沒有壓壞,正好在此休息,燉一鍋火腿菌湯,想必會比昨天晚上乾巴巴的菌湯更鮮美一些。
做下決定便開始收拾。
出來久了,荒山野炊已成習慣,隻見道人動作輕快,毫不拖遝,女童亦是積極撿柴,積極燒火。
山間很快又起了炊煙。
這時候道人反倒沒事做了,於是在旁邊樹蔭下半躺下來,一邊吃著野果,一邊瞄向女童:“三花娘娘要去玩的話,就由我來燒火就好了。”
“我來燒!”
“那麼保持小火就行,以三花娘娘的本事,一定不會搞錯吧。”
“不會的!”
“三花娘娘也知道沒有煮熟是有毒的吧?”
“貓不吃菌子的!”
“三花貓呢?”
“三花貓也不吃!”
“可是火腿和湯也不能吃。”
“不會偷吃的!”
“好……”
道人眯起了眼睛,專心享受此刻清閒,也細細感悟此時此刻的此方天地。
晴朗的春天真是舒坦,不冷也不熱,春風吹過,還帶著青草和野花的香氣。這片大山安安靜靜,除了風聲就隻有馬兒吃草晃蕩的鈴鐺聲,愜意之中不免有一種獨享了此方天地此刻春光的感覺。肚子雖然空空,可有隻小貓兒幫忙燒火熬湯,自己隻需等著,很快就能嘗到鮮美的菌子湯。這騙來的半刻清閒啊,不知怎的,好似比尋常的半天還要讓人著迷。
漸漸也到了香味濃鬱時。
小女童燒著燒著,突然抬起頭來,伸長脖子,瞄向遠處。
“有人來了!”
“……”
宋遊略微睜開眼,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隻是道路蜿蜒,沒多遠就被擋在了山後,根本看不到什麼。
過了一會兒,才隱約聽見鈴鐺聲,叮叮當當,數量似乎不少。又過了一會兒,鈴鐺聲逐漸變得清晰,一隊客商出現在了山路儘頭。
四五個皮膚黝黑的成年人,兩個十幾歲的少年,牽著馬騾,馱著貨物朝這邊走來。
宋遊坐起來了一點。
這裡有片空地,又有山泉,本是來往客商歇腳之處,這一行人看見宋遊之時,雖然有些驚訝,謹慎的打量他了好幾眼,但也過來取水喝,隨即他們圍坐在一起,拿出乾糧分吃。
宋遊的菌湯也差不多熬好了,他從樹下爬起來,盛了一碗,給三花娘娘多吃肉,自己以菌子和湯為主,饅頭作主食。
客商不斷打量宋遊。
宋遊也時不時看他們一眼。
終於雙方目光對視。
有位黝黑的客商朝宋遊笑著點頭行禮,宋遊也連忙帶上笑意,回了一禮。
於是對方便對他拱手,問道:
“先生從哪裡來?要走哪裡去?”
“在下從祥樂縣來,要去平州南畫縣。”宋遊回答道,“各位又是從哪裡來?”
“我們就從南畫縣來,要去祥樂縣。”
“那真是巧。”
“這條路主要就是南畫到祥樂,從平州到栩州。這條路走的人很少了,從中間上來或從中間下去的就更少了。”那客商笑了笑,“走這條路的多半都是我們這些來往於平州和栩州的商人。”
“原來如此。”
“先生走過這條路?”
“第一次走。”宋遊答道,“我是逸州人士,遊曆至栩州,要去平州。”
“第一次走?”
“是。”
“……”
客商好像很驚訝的樣子,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遍宋遊,再看了眼旁邊端著碗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吃碗中肉的小女童,逐漸皺起眉頭,又轉過頭去與身旁同伴相視,不知道在交流什麼。
這處山間一時安靜下來,隻有兩個少年迷惑不解,卻也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
隻聽客商突然開口問:
“你們是人是妖?”
“在下是人。”
宋遊不慌不忙,誠懇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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