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此地時,已近三更。
吳女俠牽著馬,打著燈籠,十分警惕,常常左看右看,生怕夜裡草中冒出暗箭,或是身後有歹人隨行。
不過直到走回村子,都無事發生。
“居然沒事!”
女子似乎有些意外。
“女俠警惕。”
“不是我警惕,是今天有點不對。”
“怎麼了?”
“今天走在鬼市裡邊的時候,我發現好幾道隱晦的目光,在我、我的神駒、你、你背後,還有三花娘娘身上瞄來瞄去,藏得深但瞞不過我。多半是北欽山有幸存下來的江湖人將消息傳了過來,說了咱們的特征。”吳女俠說著頓了下,“我還以為他們要來找我們呢,現在一想,多半那些江湖人的慘狀還有死訊也傳了過來,這些人不敢輕舉妄動。”
道人聽了,心中想的卻是:“那今後女俠出城豈不是會有麻煩?”
“彆多想了。”
吳女俠走到茅店門口,擺了擺手,隨口解釋:“平常出城我很少騎馬,他們認不出我,而且這些小雜毛,等閒幾個我根本不放在眼裡。”
說著她頓了一下:
“更何況我不是天天出城,大多數時候出城也不是我一個人,沒人敢來找我的麻煩,你還是擔心好伱自己吧,彆遭了冷箭,彆被偷了。”
“那就好。”
道人這才放下心來。
一行人已走到了茅店門口。
茅店簡陋,外頭一個木柵欄,裡頭是個院子。
“有個大人。”
小女童湊近柵欄,透過縫瞄向裡邊。
道人與女子看過去,卻隻能看見裡邊一片漆黑,舉起燈籠,也隻能照亮近前很小一片地方。
倒是裡頭迅速傳來了腳步聲。
這是可以聽得到的。
一道黑影快步走了出來,走進燈籠微弱的光澤裡,來給他們開門。
是一個農村婦人。
“回來啦……”
“辛苦了。”
“不辛苦……”
一行人走進了院子裡。
婦人連忙牽著馬去拴著。
宋遊住在左邊的茅屋,吳女俠與他挨著,這樣的茅屋院子中也就幾間,不過此時已有彆的馬停在了這裡,應是彆的住客,比他們回來得早些。
這婦人便是白天見到的姐弟倆的母親,今天晚上吃晚飯時見了一麵,聽說家裡男人在北方當兵,留下娘仨與老人住在家裡。
鬼市上什麼人都有,偷雞摸狗之輩數不勝數,但凡客人帶了馬來,隻要住了店,店主都要整夜看守。
掙的也是辛苦錢。
宋遊沒說什麼,回屋稍作洗漱,放好畫和行囊,便盤坐床上,趁著今日尚未結束,夏至的點才過去不久,繼續感悟時節靈韻。
貓兒化作原形,在他旁邊窩著。
夏至靈力,至陽至剛,三花娘娘雖是妖怪,但同修陰陽之法,也能從中受益。
……
長夜過半,有鬼來訪。
這鬼是一個纖瘦的書生模樣,麵色慘白如紙,半飄半走,瞄準了村西這幾家茅店,徑直過來,逐一查探。
第一家是幾間散落的茅屋,書生鬼從左到右挨著挨著過去瞅了瞅,住的人形形色色,但都沒有自己的目標。第二家是一個院子,院子的圍牆是用小塊的碎石堆起來的,他腳尖輕輕在地上一點,便飄過了圍牆,進了院子,依然逐一查看。
這家住了不少商人,看行囊模樣,應當帶了不少錢財。
銀錢對鬼來說雖然重,可以他的道行,倒也不是拿不動。這些商人雖都將行囊枕在頭下抱在懷裡,但以他的本事,也不是拿不出來。
隻是今日有更重要的目標。
第三家茅店仍舊是農村茅屋改的,也有一個院子,不過是竹編的籬笆,院門也是木頭柵欄。書生鬼連跳都不用跳,隻走過去一擠,身體便從柵欄縫隙中擠了過去,隨即走入院子中。
依然一間一間的查看。
一邊看一邊習慣性的小聲呢喃。
第一間住的是幾個江湖人,三個人睡在一起,陽氣很重,血氣旺盛,尋常小鬼怕是根本就近不了身。
“哦喲,三個人住一間……”
書生鬼念叨著,走向了第二家。
“哦喲,陽氣這麼弱,哦,這麼大的年紀,怕是過兩年運氣好的話,就可以來找我了……”
笑嘻嘻的走向第三間。
書生鬼貼近牆壁,透過窗戶,用一隻眼睛往裡瞅。
“咦!”
這次有一點驚訝。
房中躺的是一個女子,但血氣之旺盛比第一間那三個壯碩的江湖武人加起來還更勝幾籌,怕是江湖中武藝絕頂之人。鬼不太怕江湖武人,如他這般有道行的就更不懼怕了,不過此人血氣太盛,今日又是夏至,書生鬼也不太敢招惹她,連忙收回目光,緊閉著嘴巴走遠。
倒不是怕打不過,主要是武人敏銳,看久了怕把她驚醒,影響自己偷盜至寶。
走到第四間麵前,湊近窗戶。
裡頭是一名道人,正盤膝坐著,不知睡著了沒有,身邊一隻貓兒窩著,耳朵豎著,也不知睡著了沒有。
總之房間中安安靜靜。
再移轉目光,床上放著一個行囊、一個長條的油布包裹的匣子。
就是這個匣子!
“……”
書生鬼倒吸了一口涼氣。
其實他也不知曉這匣子裡邊裝的是什麼,隻是他生前偷盜成性,也因偷盜而死,不知是不是因偷盜執念化鬼,總之化成鬼後,也愛極了偷盜,並逐漸演化出了不小的本領。
好比世間寶物,他看一眼就知曉其中價值。好比他在夜間行走,哪怕最敏覺的狗,也難以察覺他的到來,甚至有時從廟子神像前走過都沒事。
今夜在鬼市上遊蕩,尋找目標,看見這名背著長匣的道人,隻覺匣中道韻無窮,玄妙無比,驚訝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