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之下,小路之上。
本來到山下的時候就已經是黃昏,上山耗費了一會兒,在道觀中耽擱了一會兒,下山又是一會兒,此時天已經蒙蒙黑了。
徐穆牽著驢子走在路上,借著昏暗的天光往回趕,有些煩惱。
倒不是煩惱自己要摸黑回去,回去還有將近百裡的路,今晚恐怕要露宿荒野,受霜露之寒,而是自己花了一天趕過來,卻沒請回觀主,家中老母親的行為雖說確實惹人害怕,但做子女的,更多的還是擔憂。
要是哪天那些鬼要叫母親跟他們走呢?
要害老母親或者家人呢?
“唉……”
然而此時也隻得希望這雷清觀的觀主快些好起來,畢竟這方圓幾百裡,雷清觀的觀主雖然心黑,但確實是公認有些本事的。
或者那名姓宋的先生……
那位先生談吐也不凡,聽說從逸州來,走這麼遠,怕也真有些本領。
隻希望他能走到止江縣且快些走到止江縣來,希望他真有本領,能讓老母親快些好轉。
思考之間,天色越來越晚。
幾乎已經見不到天光了。
好在今日天氣好,滿天繁星,頭頂還有一輪新月,如鉤子一樣,他沒有晚上看不清的眼疾,適應了黑暗之後,也能看清路。
走得累了,便騎上驢子,讓它馱著走一會兒。
沒多久便走上了大路。
然而沒走多遠,卻聽見前邊有些動靜。
好像是人說話的聲音。
“……”
徐穆頓時警覺了起來——
此方天地並不太平,官道也偶有盜匪,怕不是遇見了歹人?
徐穆連忙翻身下驢,牽著驢子躲到了樹林裡去,握著驢子的嘴巴,不讓其出聲,自己也屏住了呼吸。
漸漸的那聲音越來越近。
這時才聽清,是一聲聲的大喊。
“陰差過境……
“生人回避……”
徐穆頓時一陣心緊,頭皮發麻。
內心害怕到了極致。
可即使這麼怕,卻偏偏忍不住好奇,甚至越害怕就越好奇,忍不住透過草葉間隙,偷偷的往前邊看。
隻見一隊陰魂小鬼從自己對麵走來,走得不快,和尋常人走路差不多,鬼牽著鬼,旁邊又有身著差服的鬼跟著,很有秩序。
不知從哪來,又要到哪去。
忽然眾鬼紛紛朝他這邊扭頭。
“嘶……”
徐穆頓時一陣害怕。
不僅所有鬼都齊齊扭頭看著這方,甚至他們都不轉回去,一直盯著這方,詭異可怕,嚇得徐穆一陣顫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被他們給索了去。
然而這些鬼似乎對他並無想法,也或許是鬼差有鬼差的規矩,他們隻是盯著這方,並沒有人來找他,待得走遠之後,便收回了目光。
“陰差過境……
“生人回避。”
仍舊走一段喊一聲,聲音慢慢遠了。
徐穆這才鬆了口氣。
然而似是有所感,他忽然回頭——
“啊!”
倒不是見到了一張鬼臉。
而是看見在自己身後、自己下來的那座山上,雷清觀已燃起了熊熊大火。
那火遠遠看去似乎隻有一個小點,但卻覆蓋了整座山頭,映紅了半邊天,怕是整座道觀都燒了起來。
徐穆這才反應過來,也許方才那些鬼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自己身後遠處山上的大火,就算看見了自己,也隻是順便看見了自己。
“這……”
徐穆頓時驚呆了。
反應過來,又是一陣慌亂。
雷清觀的觀主還在山上,而且臥病在床,那可是周邊難得的真高人,也是救助母親的希望。
自己路上偶遇的宋先生也在山上。
那宋先生雖說隻與自己一麵之緣,不過待人卻頗為有禮,自己僅僅與他交談兩句,他便肯要了自家的地址,說有緣便要去看看幫幫忙。且不說是真心還是假意,也不說屆時能不能去,至少給他的感覺是很好的。
宋先生應當是沒有事的。
徐穆有心想去看看,然而一來很遠,等自己趕過去怕都燒得差不多了,二來剛剛才有一隊陰差陰鬼從這裡走過去,也不知走遠沒有,自己要是往回趕豈不是正好追上他們,屆時那些陰差怕不會以為自己要跟他們一起走?
“……”
糾結猶豫著,突然見到兩道人影跑了過來。
定睛仔細一看,是兩個小道士。
正是雷清觀那兩個小道長!
“小先生……”
徐穆也顧不得害怕了,立馬跑了出來,中間還被草絆了摔了一跤,這才走到大路。
“那邊怎麼了?
“怎麼燒起來了?
“你們怎麼跑出來了?
“宋先生和觀主怎麼樣了?”
然而這兩個小道士似乎被嚇壞了,隻顧著奔跑,最多回頭看一眼身後,便繼續倉皇的逃跑,並未理他。
懷裡鼓鼓囊囊,還在甩動著。
掉出了一坨什麼東西,砸在路邊,他們也不管,徐穆撿起來一看才知道,竟是一塊十兩的白銀。
……
道觀背後,小山之上。
“咳咳咳……”
掘墳道人劇烈咳嗽幾聲,盯著宋遊:“既然如此,為何還不動手?”
“為何要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