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種事情,有時候自己反倒無所謂,最不願意看到屍身被毀的反倒是死者的家人。偏偏死者已經死了,無法開口,還活著的人又怎麼敢怎麼舍得替死者做下這種決定。
再者,和鬼打交道多了,便也知曉,其實人對死後的很多顧慮擔憂都來自未知,一旦真的成鬼了,顧慮擔憂反倒去了大半。
“神醫敬請放心,你我儘到禮節,便問心無愧,若還有彆的因果罪行,便由在下一人承擔。”道人的這句話如先前一樣淡然而自信,“隻請神醫安心研究治疾之策,若能救下歸郡百姓,便功德無量。”
“……”
蔡神醫這才知曉這位年輕先生所言非假,心中更是一片赤誠,連忙躬身行禮:“那便有勞先生了!”
“舉手之勞。”
人各有所長,也有不足。
沒有人可以事事全能。
宋遊是道人,不是醫生,剛巧擅長這些,而不擅長解決疫病,便做自己擅長之事。
於是隨同神醫,繼續行走歸郡。
黃昏夜裡,村前屋後,人鬼難分,常有新鬼立於墳前出神,不知是在思念故友,還是在回想人生,是在不舍人間,還是在忐忑陰間。可這時的他們實際上已經離開了這世間,凡人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身影,聽不見他們的聲音,就算之後幾天沒有消散,存留下來,也唯有孤獨寂寞。
便常見一名道人與鬼相談。
這時候對於這些新鬼而言,他便是唯一可以與他們交談的人了。
有人同意,有人猶豫。
但凡遇到猶豫的,哪怕隻有一丁點,道人也統統作罷。
然而如他之前所想,麵對這種事情,最灑脫的反倒是自己。又或者村人樸素,因疫病而死,知曉病有多痛,疾有多苦,自己死於暗中,卻也在道人問到時願意儘自己所能,為神醫這個舉火之人再添一抹光。
於是山神掘墳,草木為屍。
三花娘娘點的燈籠在野外的樹枝上一掛就是一整夜,神醫與徒弟在燈下亦常常徹夜不眠,道人揮手息去夜間北風,遠遠看著,而不驚擾,劍客隻好抱劍坐在遠處,點著火堆,一夜觀星辰,不知心想何事。
有道人護法,有時就在墳邊,有人從邊上走過,卻也發現不了他們。
有時招來鬼魂,親口問鬼病中感受。
野獸不驚,妖邪不擾。
白天則行走於村落城池。
道人依然將靈力化成雨水、融進井泉,既驅散病人身上的妖法邪術,也為未患病之人添些生機,扼製瘟疫蔓延。神醫則聯合各地官吏,試驗自己用畢生醫學研究出的新法子,二者結合,作用不小。
宋遊一路見識著這位神醫的風采。
神醫果真是神醫,不僅熟知人體經絡骨骼,通曉醫理病理,更有通神之能。
宋遊見過他隻看人一眼,明明還沒有疾病跡象,卻能斷定人是不是染了疾但沒有發作,也見過他看人一眼,便知曉這人身上有多少病,都有些什麼病需要治。甚至有時隻需看人麵相,便知人生坎坷,把人脈象,便能斷定此人無災能活多少歲。
藥草昆蟲,世間萬物,沒有他不認識的。
聽徒弟說,有時神醫治人無需用藥,隻拍打一下,或令其做什麼事情,或說幾句話,便能使人好轉。
至於傳說中的長生藥,不老藥,甚至吃了能升仙、能轉變男女的藥,他們師父竟也知曉。隻是每當說到這些,被蔡神醫聽見了,便會過來出言斥責他們說起大話來不顧事實,又告知宋遊,都是世人謠傳。
如此神醫,有道人相助,能放開手腳研究,又早就對其頗有研究,治病之法自然迅速完善。
宋遊做的事還要多些。
若在行走途中,遇見妖魔為亂,也得去查探一番,順手除之。
聽說很多村落本身與外界交互不多,疫病之後,更是等於與世隔絕,但偶爾還是有瘟疫,卻是不知從哪冒出來的。
也得耐心的尋找。
這麼走來,就比之前走得慢多了。
宋遊保持著耐心。
三花貓更是全無所謂。
冬越來越深,寒意越重。
其中見聞,各地苦難,道人與神醫的所作所為,實在無需贅述。
不知不覺已到臘月。
禾州下雪了,至少歸郡下雪了。
野外已是寒風瑟瑟,白雪皚皚,蔡神醫裹著厚厚的衣裳,坐在劍客的黑馬背上,兩名徒弟跟隨宋遊與劍客緩步前行,步步都是腳印。
道人身上沾滿風雪,一邊走一邊說:“恭喜神醫,療法初成,等到了靈澤縣,確認過後,便可上報官府,全郡推廣。”
“但願這次能成。”
神醫坐在馬背上,如此回道。
頭上分不清是發是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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