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再次停在了帆船邊。
夜叉後人身手矯健,沿著大船垂下來的繩子往上爬,兩三下就摸到了船沿,翻身而上,這才起身,對著下方恭敬拱手:
“還是得謝過先生救命之恩。”
“也謝過葉公帶路之情。”宋遊也站在船上,又對船上眾人說,“多謝款待,便告辭了。”
“多謝神仙救命之恩。”
“多謝神仙……”
其餘人也在船上連連行禮道。
“不知神仙尊名?”
賈船主實在忍不住問道。
宋遊聞言也隻得露出無奈的笑,再次對他說道:“姓宋名遊,逸州道人,自浪州嵐安出海,身邊貓兒叫三花娘娘,燕子名叫燕安,他倒是天上一位叫燕仙的神仙的後人,足下若去郡城的廟子裡,也許能找到他家祖先的神像。”
便是告知他,自己真不是神仙。
“快中午了,以在下看,霧也要散了,諸位可以準備起碇啟程了。”
說完拱一拱手,往東而去。
言出而天變——
海上忽起一陣清風,吹皺海麵,霧隨風走,在空中顯出無數細小的顆粒,僅僅片刻時間,霧就散了。
海上常常如此,天變如翻書。
小舟則已經走得很遠了。
宋遊一路往東,從白天劃到黃昏。
海上一直平靜,平靜得像是昨夜的暴風雨從未出現過,也找不到它的絲毫痕跡,也許這也是大海的一種包容。
可直到天黑之時,從日落的反方向飛回來的燕子告訴他說,自己往東飛了幾十裡,又在周邊逛了一大圈,也沒有見到什麼猛獸國,甚至都沒有見到如夜叉國一樣大或差不多大的島嶼,宋遊才反應過來:夜叉說的劃船一天,可能與人劃船一天是兩個概念,而自己這麼慢悠悠的,也許再劃上一天也不見得能到。
“咣……”
宋遊乾脆丟下了船槳。
不劃了。
黃昏時的海麵隻有細小的波瀾,夕陽掛在天邊,在海麵上映出無數細碎的波光,閃爍不斷,四麵八方皆空無一物,看不見大陸與島嶼,隻有小舟靜靜漂浮於海麵上,孤獨且自由。
道人抱著椰子半躺著。
小女童在船上垂釣。
興許是這片海域本就平靜,連魚兒也不多,興許是小女童已經釣魚好些天了,不再是剛學會釣魚的新手了,這次釣了很久,也沒魚上鉤。
小女童十分專注,像是等待獵物。
道人也一點不急,隻看夕陽。
太陽漸漸沉下了海平麵天邊的剪影像是白晝的掙紮,也不過一小會的功夫,滿天繁星便翻轉而上,占據了整個天幕——這是在陸地上很難以見得到的完完整整的一整片天幕,沒有一點殘缺,沒有被山雲所遮擋,隻有滿滿當當的星辰,神秘且震撼。
身下忽然亮起了光。
宋遊從天上收回目光,轉頭看去時,自家三花娘娘也已經扒在船邊,探出頭去一眨不眨的盯著海麵了。
海中不知何時多了許多發光水母,也或許一直存在,隻是太陽謝幕之後,才是它們的舞台,這些水母在清澈的海水中懶洋洋的遊動著,數量多得像是與頭頂的星空相對,照亮了這片海域。
三花娘娘的麵容也被照亮了。
宋遊看見她的眼睛睜得又大又圓。
“嘩……”
小女童看得認真,忍不住伸出手,劃過水麵,在海麵上驚擾出一片波紋。
水母絲毫不驚,仍舊懶散。
裙擺抖動,觸手慵懶。
宋遊卻又注意到,被袋裡也有一點朦朧紅光。
將之取出一看——
正是今日早晨夜叉贈送的石頭,當時葉新榮將它留給了宋遊。
這塊石頭表麵與正常石頭無異,灰中帶黃,不過裡頭卻是紅色的晶體,仔細看像是渾濁的紅寶石,發著紅光。石頭表麵絕大多數區域都被這層灰中帶黃的土石所覆蓋著,很薄一層,光線艱難透出來,顯得朦朧,唯有一個小點沒有被覆蓋,因此發出了較亮的光。
“輕拍則光如束……”
宋遊想起了葉新榮的話。
於是一手拿著石頭,一手輕拍。
“啪……”
石頭光芒大亮,果真照出一束光,便從那唯一沒有被土石層覆蓋的小窗照出,斜斜打在海麵上,呈一個紅斑。
“嘩……”
一隻手瞬間便揮了過去,在海麵上打起一片水花,波瀾蕩開。
水母終於受驚,紛紛離開。
“唔?”
三花娘娘疑惑的盯著水麵,左右尋找,又扭過頭,看向道人終於發現不對。
“那是什麼?”
“石頭。”
“怎麼是亮的?”
“因為它會發光。”
“?”
小女童盯著道人,道人亦盯著她。
片刻之後——
小舟上不斷閃爍紅光,三花貓則左右撲閃,捕捉著它,引得小舟搖晃不斷,水中亦是漣漪不止。
天上星光璀璨,海中亦是藍光遍布。
……
又是一天行程。
小舟依舊孤獨飄在海上,此時的大海連一隻海鳥也看不見,唯有一個小黑點從遠處飛來,張開翅膀,一路滑到小船上邊。
“先生,還是沒有找到大島。”燕子開口說道,“倒是前邊有個小島,東西長約二三十裡,南北寬約十幾裡,也就幾村之地那麼大,上麵倒是有許多陸地上的動物,不知從哪來的。”
“陸地上的動物?”
“有貓有狗,還有猴子,大多都在吃飯睡覺。”燕子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敢飛近了。”
“這樣啊……”
宋遊看了眼船上已經開了口的最後一顆椰子,上邊的水也已經喝了一半了,便對他說道:“我們船上準備的淡水和椰子也見底了,本來也得找個地方做一番補給,便上去拜訪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