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沉重的鼓聲仿佛能踩中人的心跳,即使在空曠的大街上,道旁百姓無數,也給人一種神秘莊重的感覺。
“儺……”
“儺……”
前頭四人都由資曆深厚的老者扮演,一身紅袍好似染了鮮血,戴的麵具凶厲可怖,生有四目,嘴中不斷發出類似“儺”的低沉聲音,跳的舞蹈亦是凶悍激進而充滿力道。晨霧本就濃重,又加鞭炮硝煙,街道煙霧彌漫四位“方相”從後跳出,真像鬼神狂舞,向你衝來。
“儺……”
後頭又有一群少年,戴著同樣凶厲的麵具,隻是隻有兩目。
再後麵還有十二獸。
十二獸後,又有許多乞丐,同樣戴著麵具或把臉抹黑,跟在後頭以壯聲勢,伸手向兩旁的百姓要錢,給的人倒也不少,多數隻扔個銅板。
道人與女童同樣站在街道旁邊,一棵柳樹下,肩膀上還站著一隻燕子,目不轉睛的看著這一幕。
“儺戲又稱鬼戲,他們扮演的都是鬼,都是凶悍的古老的鬼。最開始儺戲由皇帝來辦,後來民間也辦,目的是酬祭神靈,驅瘟避疫。”宋遊一邊盯著前邊一邊對兩隻小妖怪講解道,“以前儺戲神秘而莊重不可侵犯,慢慢也變成了表演,主要看個熱鬨、圖個喜慶了。”
“真的能驅除瘟疫嗎?”小女童高仰起頭,從腦門頂上看身後的道士。
“古代能不能不知道,反正現代……”宋遊低頭看她倒著的五官,對她微微一笑,“禾州之人,也是要跳儺舞的。”
“聽不懂。”
“沒有用。”
“聽懂了。”
“前麵的叫方相,便是狂夫,武士,原先是官職,後來成了捉鬼的神,人們相信他可以捉鬼。”宋遊說道,“後麵是叫魌頭,原先和方相一樣是開道捉鬼的神君,後來慢慢低了方相一等……”
方相與魌頭正從他們麵前走過。
方相由老人扮演,相對穩重,魌頭則是由少年與年輕扮演,身姿輕巧而頑皮,見到道人麵前的女童生得白淨漂亮,路過時故意來嚇唬她。
三花娘娘隻站在道人麵前,一動不動,一臉嚴肅的將他們盯著。
不知她心裡在想什麼。
等到他們走過,她才又仰起頭,繼續問自家道士:“他們能捉住極樂神嗎?”
聲音清清細細,剛巧踩在鑼鼓聲鞭炮聲都停息的一瞬。
身邊不少人聽見,都側目看了過來。
宋遊微微一笑,也不避諱:“要是真的有用,早就沒有極樂神了。”
“都是假的嗎?”
“也不全是。”
“也不全是?”
“小學人精。”宋遊伸手摸摸她的頭,發現比以前高了一些,“聽說透過儺戲麵具,可以看見鬼神,這個好像是真的。”
“三花娘娘就這麼也能看見!”
“自是沒有三花娘娘厲害的。”
道人低頭對她說著,肩上的燕子扭頭伸進了羽毛裡,像是在梳毛,又像是不忍聽。
“花錢酬神咯!”
“花錢買吉咯!”
一群披著破紅衣、戴著麵具、扮演神盠的乞丐從他們身邊走過,各個亂跳一通,伸手掏錢。
不少人都扔出一兩個銅板,引得乞兒們一陣哄搶。
“逐儘陰氣……”
“為陽導也……”
“您家吉祥……”
這些乞兒倒也學舌獻上幾句好話。
乞兒們漸漸從道人麵前走過。
三花娘娘的麵容上終於看見了表情——
警惕!滿滿的警惕!
好在這些乞兒看得見她身後的道人,見是道人,便直接跳過了他們。
“呼……”
三花娘娘鬆了口氣。
浩浩蕩蕩的隊伍逐漸遠去,消失在了晨霧與硝煙中。
“好熱鬨。”
小女童回頭對道人說。
“梅花開了。”
道人抬頭對她說道。
小女童這才往前邊看過,街道的另一道種著梅花,寒冬臘月,正是盛放之時。
道人則已經邁開腳步了。
“撲撲撲……”
燕子連忙飛去。
女童也跟了上去。
陽都街頭有賣凝香墨的,由於凝香就產自這邊,比逸都便宜不少。
但也要六千左右一枚。
宋遊走了三家,選了一家最便宜的,五千八一枚,在三花娘娘呆滯的目光中,買了四枚,估計夠用不短的時間了。
“三花娘娘的墨寶很可能要流傳千古的,文字無價,莫要吝嗇這點錢。”宋遊繼續摸摸她的頭,“何況我們平日用錢也算不得多。”
“好貴!”
“回家吧。”
宋遊拿著墨跡往宅邸走。
遠處仍然傳來鑼聲鼓聲,神秘莊重,一聲聲“儺”似的喊聲從霧中傳來,好似凶惡鬼神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