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咕嚕……”
“嘩啦……”
乾旱已久的戈壁中竟然出現了水流湧動聲、水花拍打聲。
不知多少人都看得呆住了,不敢相信是真是假,是夢還沒醒,還是臨死前的幻覺,亦或是妖鬼迷人心智,大漠中的海市蜃樓。
尤其是那些方才就從道人身邊走過、正扭過頭看著道人動作的人,更是幾乎傻眼。
但見清水瘋狂湧出,起初沾了戈壁灘上的灰塵,變得渾濁,不過這一片土地以碎石岩層為主,很快又變得清澈,往四周蔓延,有些人本身就正從道人身邊不遠處走過,此時水更是蔓延到了腳下。
便紛紛低頭看去,睜圓眼睛。
“水!”
終於有人撲了過去。
彎腰掬一捧水。
本以為可能會摸一個空,結果卻實打實的撈起了一捧清水,在這炎熱未消的大漠黃昏,呈現出讓人打一個激靈的清涼。
送進嘴中,宛如瓊漿甘露。
“真的是水!”
“不是假的!”
“有救了!”
“神仙!活神仙!”
眾人終於忍不住了,全都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爭先恐後的撲過去,甚至都懶得用手捧水,乾脆趴在湖邊,俯下身大口暢飲。
這水真的清涼,甘甜無比。
甚至於水中還有魚。
道人則帶上馬默默退到了湖邊,三花貓與燕子也隨他一同,將位置讓給了這些商旅行人、流民百姓。
此乃主路交彙之處,黑壓壓的人全都湧過來,硬是將這片小湖圍得水泄不通,有人甚至淌進了水裡。遠方的人起先還不知道怎麼回事,隻遠遠的聽到這邊有雜亂的喊聲,還以為是沙匪賊人,又或是遇到了妖怪,等慢慢走近,看見陽光下倒映的水光,便也全都瘋跑著彙集過來。
前赴後繼,不管不顧。
此乃生路,生靈之事,莫過於此。
便見道人領馬站到後方,竹杖而立,嘴唇乾燥,不知多少人從他身邊穿過,撲向那處他造出來的湖泊。遠方大漠落日,近處水波蕩漾,湖泊中閃爍著金色的光點,構成了一幅奇妙而壯闊的畫卷。
此水不是憑空得來,亦非靈韻凝聚。
宋遊此前坐在這裡十日,感悟的是東南海上的“水行靈韻”。
五方靈韻,玄妙無窮。
水行靈韻則神秘莫測,流動難尋。
在水行靈韻影響下的海上諸國便是如此,不僅有諸多奇妙之事,甚至就連方位和距離也變得飄忽——有人在離岸幾百裡處見過他們,有人最遠在離岸幾千上萬裡處也誤入過其中,有人從南海進去過,有人從東海也進去過,皆是靈韻玄妙所致。
此前在陽都時,文平子來訪,恰逢宋遊感悟這方靈韻,就曾引發天地異象,不僅使得文平子去茅房的路變得漫長,還曾使得院中刷洗馬兒留下的一灘水漬連通了不知名的地方,文平子俯身一看,遊魚無數、珊瑚成群,巨鯊捕食,分明是大海深處,嚇得他差一點就掉下去。
當時是機緣巧合,是與靈韻共鳴,可遇而不可求,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幾乎難以複製。
宋遊就偏要強求,偏要複製。
於是在燥熱的大漠之中,頂著烈日,硬生生靜下心來,仔細感悟,一坐就是十日,就是要找回當初的那一絲靈韻玄妙,將之握在手中——
這將成為眼前這些人的生機。
也將成為他的一場修行。
一場難得的修行。
此時最明顯的收獲,便是他對這種靈韻玄妙的感悟加深了許多,是對五方靈韻之一的感悟,亦是對天地、對大道的感悟,並且他已經完成了第一次對這一抹靈韻玄妙的利用和具現,假以時日,這會成為他的一種法術神通,也或許會加深他已經掌握的某類法術神通上的造詣。
這一滴水便隻是一個引子,連通的其實是海上某座荒島上的淡水湖。
此時的水,便是萬裡之外湖中的水。
宋遊抿了抿嘴,沉默無言。
雖是修行之人,超凡脫俗,可也十日滴水未進,又暴露在烈日下,也算體會到了幾分災民的苦。
窺一斑可知全豹——
原先就想過苦,卻沒想過,有這麼苦。
此時陸續有人飲夠了水,又將自己的儲水容器也給裝滿,有攜帶駱駝的,將駱駝也給喂飽,這才回過神來,納悶這水是從哪裡來的。
便見有人快步走向宋遊,或是驚歎的睜圓了眼睛,或是感動得淚流滿麵,又或是激動不已,或是膽怯,可卻全都跪在了道人的麵前,一邊拜著一邊用不同的語言喊著雜亂的話,不用想也知道說的什麼。
其餘人見狀,也全都跑過去,跪伏在地。
是跪神仙,是跪恩人。
道人起先還想揮動竹杖,將他們全都扶起來,或是勸解他們莫要如此,可隨著越來越多的人飲完了水,都過來拜謝於他,便扶不過來了。
隻得略微側過身子,以示難以承受,少幾分坦然。
這裡有多少人?湖邊擠了多少人?
多少人飲完水又多少人繼續湧來?
難以數得清楚。
隻能見得夕陽西下,大漠落日圓,憑空出現的湖泊金光熠熠,除了那些還在瘋跑著的乾渴的人,道人與貓與馬成了唯一站著不動的人,在道人一行與湖泊之間跪伏了成片的流民百姓,每一次或磕頭或拱手,每一聲不同語言下的喊聲,都誠心誠意,場麵壯觀無比,震撼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