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山腳下到湖邊的這片土地雖有一定的斜度,但卻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整體十分平坦,除了湖邊幾個漁村,城邊一些村落,少有房屋,偶有大樹也隻是這片土地上的景致,少有樹林遮擋視線。
一眼可以看到很遠。
一隊商旅慢慢悠悠走來,知曉這附近正在鬨妖鬼,即使白天也可能出現,便將馬騾鈴鐺全都取了下來,免得發出聲音。
湖邊天氣多變,雲都飄得很低,仿佛就在頭上幾丈遠,又隨風而走,可能上一瞬還在被陽光直射,下一瞬又走入了陰影中,光和影仿佛在這片大地和湖麵上展開激烈交鋒,糾纏難分。
“全都記住,若遇上無頭的妖怪,不要驚慌,不要逃跑,否則生死難料,等他開口發問,問他頭還在不在他頭上,一定要答還在。”
商旅不是第一次來了,對這幾百年前就有傳說、最近幾年又冒了出來的無頭僧十分了解,但還是忍不住叮囑。
眾人全都點頭稱是。
隻是走著走著,忽然聽見前方有動靜。
眾人一陣警惕,立馬停下腳步,目光閃爍猶疑不定,仔細聽去。
“……”
大多是嘭嘭嘭轟隆隆的聲響,有時像是腳步聲,又比重騎兵的鐵蹄踏過大地的動靜還大,有時像是擂鼓聲,又沒有鼓聲那麼富有節奏,有時像是金石觸碰的聲音,卻又震耳欲聾,有時像是雷聲,卻又不從天上傳來。
“什麼動靜?”
“莫非有妖怪?”
“是那妖怪!”
眾人全都壓低著聲音,慌亂極了。
如今世道不安生,妖魔鬼怪越來越多,可如今正是白天,這裡又是商道,大多數妖魔鬼怪還是不會輕易在此時此地出沒,唯一會的,便隻有那官府請了高人出動了守軍也沒有辦法的無頭僧了。
這無頭僧在當地簡直能止小兒夜啼。
帶隊的人貓著腰,看了看四周,陽光將一切都照得金黃,草甸隨風搖晃,又看了看頭頂,太陽雖然已經西移,卻還仍舊刺眼。
倒是前方有一大片的烏雲。
想來前方那片土地正籠罩在雲影下。
陽光越強,陰影越暗。
“……”
帶隊客商有些擔憂,喃喃自語:“怕是前麵有人遇上那妖怪了……”
與此同時,隊中有一膽大的年輕人已經走到了路旁,慢慢爬上路旁一棵榆樹,悄悄探頭,往前看去。
行商途中常有危險,這年輕人膽大而細心,眼神也好,多少次都是靠他發現山匪賊人、妖怪惡人眾人才得以繞路避開的,此時見他爬樹,也沒有人出言製止,反倒全都緊盯著他。
卻見年輕人陡然睜大了眼睛。
“怎麼了?”
年輕人卻沒有答。
過了一會兒,他才悄悄爬下來,睜著一雙無比驚訝的眼睛,對眾人說,前方的雲遮住了太陽,他果然在前方荒地裡看見了無頭的僧人,長得怕是和寺廟中的護法神像雕塑一樣高大威猛,卻沒有頭顱,然而更令人驚駭的是,還有另外兩尊高達一丈多、隱約呈現金色的石頭巨人,正在那片荒地裡和那無頭的僧人爭鬥搏殺,打得十分激烈,場麵無比壯觀,草林大樹都被打爛了,讓他看得震驚又害怕。
眾人聽了都很驚訝,有人也學著這年輕人的樣子,悄悄爬上去看,下來都驚駭不已,有人心中好奇極了,卻又爬不上去,或是不敢去看。
“石頭巨人?是山神不成?”
“金燦燦的,怕是神仙。”
“也可能是西天的羅漢下凡。”
震驚害怕之餘,又在小聲討論,是原路返回,還是往上麵走,繞過這裡。
就在他們做了決定,打算先往回走,看見有往上邊走的小路的時候,就從小路先往上,繞過前方之時,前邊的動靜忽然又停了下來。
“咦?”
“打完了?”
“妖怪被除了嗎?神仙贏了嗎?”
“不要說話!”
帶隊人低聲嗬斥道,快步往回走。
卻不料風雲變化,光影流轉。
凡人抵抗不住天下大勢的風景,即使是在路上走,也不是不如風雲走得快的。
不知不覺間,一片雲被風吹得飄到他們頭上,灑落一片陰影,眼前剛剛還是灼熱亮眼的陽光,一時暗下來,適應不及,隻覺光線驟減,甚至於有一種眼前一黑的感覺,使人害怕。
此時本就已是深秋,多虧太陽大,才不覺得冷,甚至趕路還有些熱,一下陽光沒了,溫度也隨之驟降,身上內心一下都多幾分寒意。
“記住。如果遇到,不要跑,也不要被嚇得說不出話來,每個人都要答,還在。”
帶隊人很警惕,也很儘責。
壓低著聲音,仿佛怕引起某個恐怖存在的注意,卻更讓人害怕。
幾乎話音剛落,旁邊就有了動靜。
“沙沙……”
蘆葦叢中一片晃動,是有人在行走。
眾人全都靜若寒蟬。
“呼……”
風吹來了一陣腥臭的味道。
令人害怕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一名高大健碩、披著爛布的無頭僧人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僧人身上衣裳早已破爛不堪,幾乎隻剩下爛布,臟兮兮的,沾著泥巴,掛著蘆葦。即使沒有頭顱,也比人還高,兩條胳膊甚至比不少長得並不瘦的人的腰還要粗些,不知打死了多少人,早已被鮮血染成烏黑。而他的拳頭有人頭那麼大,捏捏緊緊的,上麵傷口無數,沾著碎石,有著烏黑腥臭的豆腐血和爛肉,渾身肌肉虯結,胳膊自然下垂都收不攏,給人的壓迫力還要遠超寺廟中的護法神像。
僧人走得不快,仿佛是在遊蕩,卻又直直的走到了他們前麵。
肚上有個洞,像傷又像口。
如傳說中一樣,竟口吐人言:
“爾等可有見到一隻貓?”
“還在!還在!”
眾人一片雜亂的回應聲。
回完之後,他們才陡然一愣,睜圓了眼睛。
這和傳說中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