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燕子靜靜地睡著,眼皮合著,沉於久違的安眠。
電光火石之間,蘇凜心中想清了一切:
“殺死他應該沒有用,否則他一開始就會自殺……又或者,殺死他依舊有用,隻不過他願意接受這樣的結局,所以寧願被吞噬,也沒有選擇自殺……所以,無論是上述哪種可能性,我都沒有必要幫他死亡……”
“但現在,諾爾·阿金妮使用了一個威力巨大的防禦法術,要強行召喚萬物終焉之主……事態可能已經脫離蘇明安的掌控……我真的不需要幫助蘇明安死亡嗎?”
“動手”與“不動手”到底是對是錯?
蘇凜一閉眼,強行侵入精神,使用“靈魂”權柄進入蘇明安的夢境,一問究竟。
他踏入了瀕死之人的夢境。
暖洋洋的、金燦燦的太陽花圃,黑發青年抱著一隻白貓,在花圃裡打滾。溫暖的陽光落在他臉上,他輕輕望向蘇凜。
有一瞬間,蘇凜有些猶豫是否要打破夢境,但他立刻掃清了不必要的想法:“是否需要我幫你?”
蘇明安搖了搖頭。
該令人感到欣慰嗎?
蘇凜終於不是在他臨死前才意識到死亡回檔了……不,其實也算是。
“諾爾·阿金妮召喚出萬物終焉之主後,會立刻搶奪你的‘吞噬’權柄,我攔不住的。隻有現在幫你回……我們才有新的機會。”蘇凜說。
蘇明安還是搖了搖頭。
蘇凜蹙眉,輕輕道:“……是沒有用了嗎?”
蘇明安無言笑笑,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邊:
“相信我,蘇大工程師。”
“我聽到了一個聲音,他告訴我,不會有事的。”
“我會竭儘全力讓你平安歸家的。”
夢境的時間隻是一瞬,他不必擔心這樣的祝福,會拖延蘇凜的時間。
手指上黏著的貓毛飛舞,蘇明安嗆得直咳嗽,甩了甩手,放棄了繼續抵在唇邊的耍帥手勢。
蘇凜眉頭一蹙。自己在登上飛艇之前也是這樣一副姿態,自身難保,卻想著彆人怎麼辦。
但他還是不會阻攔蘇明安。
一如第九世界、第十世界,麵對這種抉擇,他從來不會阻攔蘇明安。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理想的實現遠比任何寬慰與幸福更為有用。
“……萬一我沒能回去呢。你已經不在了,我們的這些恩怨,你怎麼還清?”蘇凜抱胸而立,神情隱有起伏,又很快化為淡然。
到時候,蘇明安不在了,他該找誰“問責”?
然後,最為出乎蘇凜預料的回應出現了。
一張門票似的東西,遞到了蘇凜麵前。
門票的正麵是天使圖像,背麵有一些普拉亞文字。票麵翻轉時,在陽光下微微泛光。
蘇凜有些凝滯地望著這張票,隨後很快意識到了這是什麼。
他的瞳孔瞬間睜大,手指輕微顫抖。
“那屆時,就請雲上城神明。”蘇明安單手撫胸,單手遞票,微微笑道:
“……謹以此‘贖罪券’,以你寬宏神聖的姿態,原諒我的過錯吧。”
……
【向雲上城的神靈祈禱,神將寬恕你的過錯。】
【當你跪在教堂中虔誠祈禱,雲上城享樂的天使將聆聽你的困惑。你的聲音將通過燃燒之石上達神明。雲上城享樂的居民也將收到你的音訊,你將從煉獄的火焰中走出。】
【……】
【這是……贖罪券吧。這東西隻有光明教堂才能發出,這幾張應該是蘇凜親手做的。】
【……蘇凜送他這種東西乾什麼?向誰贖罪?】
【蘇明安將紅包收了起來。】
……
過年時,蘇凜送他贖罪券,應該是蘇凜預想到了自己可能無法歸鄉,以此提前讓蘇明安不必有太大的心理負擔。
但蘇凜也沒有想到,這張贖罪券,
會以這樣的方式,
以這樣的時間節點,
以這樣的背景,
這樣地與他交接。
誰也不會想到。
“你……!”蘇凜短促地發出一個字,察覺到夢境正在離自己遠去。
這是做夢之人的生命力流失殆儘的表現,當夢境崩毀那一刻,做夢之人也將徹底離去。
蘇凜攥著贖罪券,腦中頭疼欲裂,雙手撐開試圖維持夢境,然而無力回天。
視野最後,逐漸破碎的夢境中,黑發青年仍在花圃裡打滾,他帶著溫暖而雀躍的神情,在草坪上滾了滾,沾了一身草葉與陽光,像一個稚拙的孩童。
唯有此刻,他才會露出一些單純的快樂。
隨後,他拍了拍白貓,示意它走吧。
夢境將要崩毀,留他一人在此地已經足夠。
那隻貓兒邁開腳步,朝著遠方奔去,沒過一會,便不見了。
最後,逐漸崩塌的草坪上,蘇明安滿身草葉,看向蘇凜,彎起眉眼,輕輕地,揮了揮手。
他的臉上,是一種白紙般單純的快樂。
嘴唇無聲張合,是一段口音青澀的普拉亞詞彙,應當是他練習過的產物。
……
“謝謝你在我旅途中的一路相助,蘇大工程師。”
“再見。”
“和你認識,是我一生中很愉快的經曆。”
“我很幸運,真的。”
……
“……謹以此身榮受咯塔尼斯的降臨。”
“魔術師”結束了吟唱。
隨著咒語落下,天地仿佛震動,萬象皆為之靜止。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流轉,暗幕蔓延。
流感,休息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