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他的兄弟。
他的家庭。
還有他該死的……血脈。
他情願不要的東西。
想到這裡,凱咬緊牙齒,重新抬起頭,狠狠呸聲:“是啊,為什麼呢?”
“問我們的母親去吧。”
賀拉斯麵色一寒,手指發力。
凱感覺自己的肩膀又開始痛了。
但就在這時,一旁的漂亮男人卻輕輕咳嗽了一聲。
“算了,賀拉斯。”
“你的時間比這家夥的寶貴得多,不值得浪費。”
漂亮男人指了指頭頂,頂著男女通殺的笑容:
“再說了,這兒是他的大廳。”
“他的地盤。”
“不合適。”
這句話起了效果,至少賀拉斯沉默了一會兒。
凱依舊竭力抗爭著“哥哥的關愛”,但他的掙紮努力毫無用處,就像給賀拉斯撓癢癢。
過了幾秒,第二王子像是想通了什麼,終於放開了手。
脫離鉗製,凱泄氣一般向後靠上牆壁,喘著粗氣,揉著肩膀。
他看了看那個新來的漂亮男人,翻了個白眼,有氣無力地喊出新來者的名字:
“海曼。”
如果有人問凱,有什麼比大早上碰見一個混蛋兄弟更糟糕的事情,那答案一定是:
碰見兩個混蛋兄弟。
沒錯,海曼·璨星。
他最小的哥哥。
凱憤憤地盯著海曼,敏感地發現對方的眼神一如既往地高傲,充滿了嫌棄和鄙夷。
最重要的是……
媽的,為什麼他長得這麼帥!
不得不承認,在幾兄弟裡,凱和海曼都長得隨母親,但要說起來,海曼才是真正繼承乃至發揚了母親美貌的那個人。
嗯,用美貌來形容可能有些不準,可事實上,用男性的形容詞來形容海曼會顯得太粗魯太糙直,可是用偏女性的讚美語又有些過於陰柔過度,力量不足。
所以,凱為他找了一個既不會過於粗魯陽剛,也不會被誤認為是女性的外號:
娘娘腔。
雖然凱敢肯定,所有親眼見過海曼人都不會同意用這個詞。
但凱能有什麼辦法呢,世界上的詞彙就那麼多不是麼,總得選一個?
這可絕對不是因為他嫉妒海曼的樣貌,嗯,可能有那麼一點兒吧,但絕對不多。
雖然凱永遠不會忘記,任何舞會上,海曼·璨星才是那個最吸引眼球的男人。
多少年了,王都女士們也許還包括某些男士——凱惡毒地想)在舞會上的目光第一落點和“最想春風一度的人”排行榜第一位,都由這個娘娘腔牢牢把持,從未動搖。
偏偏這個娘娘腔還深諳欲擒故縱、欲取必予的高深道理,裝模作樣,故作清高,從來對殷勤和暗示不假辭色,從而讓女士們更加為之瘋狂。
這個虛偽至極、深藏不漏的偽君子,把同樣留著王室血液的凱,襯托得就像是滿身俗氣、有洞就鑽的下三濫街頭嫖客。
還有每一次,海曼盯著他看的那種鄙夷眼神……
一個機械而乏味的聲音加入了這場對話:
“殿下們,有什麼問題嗎?”
隨著腳步聲靠近,一個衛隊裝束的長臉男人出現在上方的階梯,居高臨下俯視著三位王子。
看見這個人,賀拉斯眯起了打量的眼睛,凱則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身子。
第四王子海曼聳了聳肩,得體地頷首回應,聲音悅耳,笑容璀璨:
“沒有,薩克埃爾勳爵,隻是久未謀麵的兄弟敘舊。”
勳爵點點頭,卻沒有動作,隻是眼神灼灼地盯著他們三人。
似乎在等待什麼。
賀拉斯明白了過來,他咧嘴輕笑,再也不看靠著牆喘息的凱,帶著他的侍從官,走下階梯,揚長而去。
薩克埃爾目送著他的背影遠走。
凱這才大劫已過般地呼出一口氣。
海曼輕笑一聲,轉向頭頂的薩克埃爾。
“你知道,勳爵,我兄弟一直很欣賞你——他覺得你應該在他的軍營裡為國效力,而非在王室衛隊裡虛耗年華。”
這話使得樓下的托尼三人臉色很差。
長臉的男人麵無表情:
“我知道。”
海曼挑了挑眉,看了薩克埃爾很久,卻始終沒有等到更多的話。
“好吧。”
第四王子歎了口氣,這才點點頭:
“他大概就喜歡你這一點。”
薩克埃爾依舊沒有說話。
海曼轉過身,伸手去扶靠著牆的凱,卻被不領情的弟弟一把甩開。
“所以你現在跟他一起混了?”
凱冷冷地看著他:“在兄弟間左右逢源,而這讓你感覺良好?”
漂亮的王子皺起眉頭:
“我的感覺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沒有我,你跟賀拉斯……”
凱高傲地回望著他:“得了,娘娘腔,我們都知道你是個什麼貨色。”
“彆裝了。”
海曼啞然失笑。
他輕哼著搖頭,那畫卷般英氣而鋒利的五官在陽光下微微閃爍,讓人不禁為之注目:
“幫我個忙,凱瑟爾。”
海曼又開始叫他的全名了。
天知道他有多討厭這個名字。
凱不屑地扭頭。
隻聽海曼笑道:
“下次你要找人探討詩歌的時候,先去買頂帽子,擋住它。”
聽到“探討詩歌”的時候,凱就已經覺得不妙了。
但他還是愣了一秒。
帽子?
“買帽子,擋住什麼?”他傻乎乎地問。
海曼像一個慈愛的哥哥一樣,在凱反應不及的時候,寵溺地摸了摸弟弟的腦門,笑得陽光燦爛:
“這都不明白嗎,小傻瓜。”
“擋住腦門兒上的洞啊。”
啊?
為什麼要擋住腦門兒上的……
凱摸向自己的腦門,突然反應過來。
擋你爸爸哦!
但海曼已經頂著他那張傾倒眾生的俊臉,踏著優雅而不失瀟灑的步履,跟在冰冷鋒利擇人而噬的賀拉斯身後,離開了。
隻留下後麵氣得跳腳的凱。
“海曼·璨星,你他媽才腦子有洞呢!”
“你全家都腦子有……”咳咳咳,好像有哪裡不對……
總之,長得帥就了不起嗎?
長得帥就可以為所欲為?
凱罵罵咧咧地轉過身,一邊整理衣服的褶皺,一邊詛咒著這糟糕的早晨。
但他頭皮一寒,緩緩地抬起視線。
隻見王室衛隊的首席刑罰官,薩克埃爾依舊站在上方的台階轉角處,目光淡漠地盯著他,一動不動。
頗有些瘮人。
仿佛在提醒他什麼。
凱打了個寒顫,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是啊。
凱瞥了薩克埃爾一眼,悶悶不樂地想。
他怎麼會忘記?
當背上的鞭痕還在隱隱作痛的時候——他怎麼會忘記那個奉國王之命,持鞭行刑的人?
凱躲閃地望了頭頂的首席刑罰官一眼,硬著頭皮揮手: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禁足,但我今天隻是來……”
但長臉的衛隊刑罰官沒有等他說完,就漠然轉身,消失在視線裡。
凱的表情做到一半,隻得悻悻回頭,無處安放的雙手隻能無奈地插到腰間。
真好。
至少他沒問什麼光屁股女人的事情。
凱向牆上表情嚇人的“人妻王”畫像拋去一個“你看什麼看”的惡霸眼神,繼續向上走去,來到二樓,隨即愣住了。
二樓的落地窗門是打開的,窗前擺著兩個大畫板以及無數顏料。
畫板間坐著一個體型臃腫的華服男人,背對著凱,雙手間夾著幾支畫筆,正聚精會神地在畫布上捕捉晨曦間的閔迪思廳庭院。
但凱下意識地開口出聲:
“胖胖!”
胖胖——畫著畫的男人背影微微一僵。
凱驚恐地看了看畫板,測量了一下它到階梯的距離:“你,你一直在這兒?”
“你……你都聽到了?”
臃腫的男人在椅上轉過屁股,露出一張平凡無奇的臉龐,小眼睛擠在肉乎乎的臉頰上,不耐地一眨一眨。
“沒,沒聽全。”
胖男人的拖音很重,活像市儈的商人:“隻知道你跟三個還是十三個老熟女一起光屁屁讀詩?”
凱身形一晃,無聲地哀嚎。
不。
你特麼這叫沒聽全?
“彆擔心,”被他叫作胖胖的男人似乎體會到了凱的絕望,他晃晃腦袋,頗有些幸災樂禍:
“我對你被綁著光屁股遊街的事情不感興趣。”
你特麼再說一遍,這叫沒聽全?
凱快瘋了,他望著對方忍著笑的樣子,隻覺得又羞又氣。
“我沒有光屁……唉,算了,我是說,你聽到了,但你就一直坐在這兒,什麼都不管?”
胖胖揮了揮一隻畫筆:“嗯哼。”
凱瞪起了眼睛。
“你見到那個殺人狂肌肉男了?你就看著他對我發脾氣?”
“嗯哼。”
“你見到你的雙胞胎弟弟了嗎,看見他小意討好賀拉斯,幫著他來踩我了?”
“嗯……哼。”
胖男人無所謂地晃晃腦袋,表情依舊輕鬆,看上去頗為自得,毫無歉疚。
凱做了個極其粗魯的口型,但沒罵出聲,他知道薩克埃爾就在附近。
他自暴自棄般地一拋雙手,吐出一口氣。
“你真行,死胖子。”
“那是你的爛攤子,我為什麼要摻和。”
胖男人聳了聳肩。
凱舉起手指,一副“真有你的”樣子,冷冷地看著對方。
“你知道,班克,有時候我也在懷疑,你真的是我哥哥?”
“我們真的是從同一個母親的肚子裡爬出來的嗎?或者母親生你的時候打了個噴嚏?”
被他叫作“胖胖”的男人,表情冷了下來。
沒錯,這是班克羅夫特。
他的三哥。
據說跟海曼是雙胞胎。
凱看著對方臉上胖得被肉擠作一團的五官,下意識地皺眉。
從遺傳上來說,賀拉斯隨父親,凱和海曼隨母親,至於班克羅夫特……
嗯,他隨的,大概是母親懷胎期間吃掉的某個土豆。
從班克六歲開始身材走樣之後,他越發確認這一點。
班克算是整個複興宮裡最不找麻煩的存在,除了喜歡畫一些讓人認不出原型的靈魂畫作之外,基本沒什麼大缺點——凱的意思是,看看他的二哥和四哥吧,一個剛愎,一個張揚。
但這不會讓凱喜歡他多少,恰恰相反,班克那副“兄弟打架關我吊事”的懵懂無辜樣讓凱無比反感。
比反對更讓人糟心的,是忽視。
所以這個死胖子總讓凱有揍他的欲望,雖然凱知道拳頭隻會從班克深不見底的肉上彈回來——話說回來,班克要怎麼……做那事兒?那個起來的時候,露得出來嗎?不會陷在肉裡?
班克深呼一口氣,用看垃圾桶的眼神瞟了凱一眼,然後長長歎息:
“你就是不懂,是麼。”
凱皺了皺眉頭:
“懂什麼?”
班克深深地看了凱一眼。
胖子隨即搖搖頭,對著窗外遠處的立柱與花園揮動手臂:
“數百年的曆史裡,閔迪思廳的設計和布局都是藝術界的經典,庭園更是獨出心裁的傳世之作,每一個角度都像一幅風景畫,有多少藝術大家和建築大師欲求一見而不得。”
語氣裡充滿了讚歎。
凱挑了挑眉毛,順著班克的手臂指向,隻看到了一片黑乎乎灰糊糊的石柱,一堆紅紅綠綠的花草。
他頗有些傻乎乎地回過頭:
“風景畫……所以?”
班克欣賞完了景色,隨即板起臉。
“但是當你站在這裡的時候,小凱瑟爾……”
班克抓起畫筆,在畫布上補了補顏色,一臉嫌惡地道:
“就像畫布上多了一塊汙漬。”
“這就是為什麼你處處受排擠,人人都討厭你。”
“現在,你最好滾一邊兒去。”
班克說著扯過了畫板,扭動座椅,轉到另一個方向。
留給凱一個肥大凸出,把褲子擠得緊緊的肉屁股。
凱的笑容一僵。
他下意識就要去踹班克的畫。
“彆動我的東西,”班克頭也不回:
“否則我不能保證,下個季度我巡視南方的時候,刀鋒領的漂亮小姐和夫人們會不會知道你的‘光屁屁讀詩會’。”
凱踹出去的腳硬生生停在半空。
他動了動嘴唇,但最終隻能機械地轉過身去。
“很好。”
凱氣呼呼地道:“你就抱著你賣不出去的畫,抱著你那些紙片上的小人過一輩子吧!”
“沒有性生活的死胖子!”
單身一輩子!
死胖子頭也不回,隻是回擺右手,在四支畫筆間凸出一根肉肉的中指。
凱氣鼓鼓地走上三樓的台階。
但他一直在想那句話。
這就是為什麼人人都討厭你。
人人都討厭你。
凱捏緊拳頭。
他錯了。
凱悶悶不樂地對自己說。
班克錯了。
不是人人。
曾經,母親是喜歡他的。
她會因為他那些的惡作劇而開懷大笑,在老頑固動怒的時候發聲讚揚他的創意,無論它們得體與否,後果如何。
直到她……
不是人人。
凱停下腳步,抬起頭,看著前麵的房間:閔迪思廳裡最重要的主房。
他吞了吞口水,清了清嗓子,整理著衣物。
但還不等凱敲門,房門就開了。
一位出身低級貴族的王子侍從官鞠了一躬,對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可以進去。
“殿下在等您。”
凱心中一暖。
不是人人。
他慢慢地對自己說。
不是。
他用凱瑟爾王子此生大概也少有的恭謹禮節,禮貌得體地回應了友好的侍從官,他甚至記得對方似乎名叫卡索。
凱深吸一口氣,帶著最愉快高興的心情,踏著最輕快輕鬆的步伐,邁進了房間。
他知道房間的主人不喜歡喧鬨。
但對方從來都不曾對自己的出格行為而動怒過。
因為。
因為不是人人都討厭他。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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