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死、摔死、病死、老死甚至笨死,不管死法是什麼……
“你就會轉化。”
洛桑二世幽幽道:
“被源血複活,變成吸血鬼。”
當然,前提是撐過轉化時的痛苦折磨,以及轉化後的精神打擊。
不。
蘿貝爾呆呆地想:他說我會轉化。
我會死,然後複活,變成帶獠牙的吸血鬼……
希望得而複失,受不住打擊的蘿貝爾癱坐在地上,心情重新跌回穀底。
完了,沒有希望了。
“為什麼,”她失魂落魄,萬念俱灰,“為什麼命運,為什麼落日和曦日,包括皓月,都對我如此不公!”
她少小立誌,勤學苦練,好不容易遇到此生第一個吸血鬼……
卻從獵手變成獵物。
還有比這更悲慘的命運嗎?
“不錯,這就是神靈的本質,”洛桑二世冷冷道,“製造不公。”
他這時候還要來落井下石!
蘿貝爾痛哭流涕,痛徹心扉。
“不。”
隻見她哭著舉起彎刀:
“我不接受!”
她寧願死也不要……
“我這就自殺。”蘿貝爾啜泣連連。
她寧願死也不變成吸血鬼!變成惡心肮臟的怪物!
“你確定?”
洛桑二世冷冷道:
“二十小時還沒過。”
蘿貝爾想起什麼,渾身一顫。
對啊,我不能自殺。
他說了,如果我在二十小時裡死了,那我就會變成吸血鬼的!
啊啊啊啊!
彎刀落地,蘿貝爾抱住頭顱,失望至極。
短短幾秒後,她理清頭緒,堅定眼神。
“沒關係,耐心是獵人最可靠的準心——那我就等足二十小時!”
這二十小時,我把自己鎖在房裡,哪也不去!
等到哪怕我死了,也不會變成吸血鬼的時候……
我再一舉自殺!
找到解法,蘿貝爾拾起武器,滿眼希望:
那樣一來,我就肯定不會變成吸血——
誒?
蘿貝爾笑容一滯。
等等。
她舉著彎刀,機械地扭頭:
“如果,如果我沒在這二十小時裡死掉呢?”
“那樣,源血就會被你的身體排出,淨化,再也不見。”洛桑二世頭也不抬。
蘿貝爾呆住了。
排出,淨化?
“那我,到時候我還活著的話,還會變成吸血鬼嗎?”
洛桑二世沒有理會這個愚蠢的問題,隻是不屑地看了她一眼。
蘿貝爾的眼眶越睜越大。
等等,照這麼說,我隻要不在二十小時裡死掉……
“啊!”
想通了的蘿貝爾熱淚盈眶,趴在地上喜極而泣!
太好了啊!
眾神啊,多謝你們如此偏愛我!
我必誓死救貓以報!
“記得,下次再遇到有傭兵刻意避眾,孤身行動,乃至改頭換麵……”
洛桑二世向地上已經死透了的丹佛瞥了一眼:
“肯定是有原因的。”
不是壞。
洛桑二世轉過身,不再去看身後的吸血鬼獵人。
就是蠢。
“等等!”
蘿貝爾驚醒過來,咬牙切齒:
“你是吸血鬼,不會平白幫我的!但我告訴你,無論你有什麼陰謀——”
但她的話戛然而止——不知何時,那個可惡的吸血鬼已經不見了。
徒留蘿貝爾一人,呆呆地坐在血泊裡。
————
泰爾斯看了對方很久,方才輕輕點頭。
“好吧,反正黎已經跑了,”王子無奈道,“作為我身邊僅剩的血族專家,你說了算。”
揚尼克先是一臉受寵若驚,旋即謙卑地退後行禮。
“殿下過譽了,”揚話鋒一轉,“隻是我尚有一點不明白……”
“哪一點?”
“科裡昂家狡詐反複,用心險惡,固然令人不齒,但他們為什麼要選這個殺手作為後裔?”
泰爾斯一怔,不太明白這個問題:
“額,也許因為,因為洛桑二世以前就是個強悍的極境殺手?轉化成血族後,有更高的利用價值?”
“正因如此,才更加奇怪。”
“什麼意思?”
揚尼克很是耐心地解釋道:
“在我們血族看來,相較於一個既定的、經曆豐富、見識精深的極境戰士,我們寧願選一個經曆有限的懵懂年輕人作後裔,授予源血。”
“這又是為什——噢,好比說老年人比年輕人更加固執,難以改變?”泰爾斯猜測道。
揚尼克讚許點頭:
“殿下敏銳。一個人成為極境高手,那意味著他的人生已經定型,他的認知也已穩固,他的身體、思維、精神、記憶,包括此生經曆所塑造的性格和習慣都難以動搖。”
他歎息道:
“因此,將極境高手轉化成後裔的風險極大:無論是轉生失敗的可能,還是身體血肉的排斥和痛苦,抑或轉生成功後作為新生兒重新適應軀殼、改變思維、接受血族身份的障礙,都比轉化一般人要大得多,大得難以想象。”
更多的時候,甚至是徒然浪費源血,得不償失。
泰爾斯聞言蹙眉。
“莫說統治夜之國度的血獠牙科裡昂,便是最尋常的底層血族,也該知曉這一點。”揚尼克道。
所以這才是血族發展後裔的原則——經曆越少越好,負累越小越好。
泰爾斯聞言沉思。
但他們依舊選擇了轉化洛桑二世,舍易求難。
揚尼克思索了一會兒,很是自然地道:
“所以我奇怪:莫不是這位洛桑二世的身份另有蹊蹺?事關當年空明宮舊桉?”
泰爾斯點點頭。
“有道理。”
當然有蹊蹺。
畢竟馬略斯私下裡說過,洛桑二世是華金大師曾經的學生。
“既然如此,殿下何必舍近求遠?”
“什麼意思?”
揚尼克又鞠一躬:
“須知,哪怕這殺手再強,殺戮再多,也不過是一把劍,歸根結底也就是一榜賞金的問題。”
泰爾斯眯起眼睛。
“你我皆知,跟這把劍比起來,”揚尼克對著塔下的包圍圈狡黠一笑,“翡翠城博弈的關鍵,應在空明宮中才是。”
翡翠城博弈。
泰爾斯聞言無奈一笑。
“我也是這樣想的。”
隻可惜,詹恩是油鹽不進,費德裡科又滑不溜手。
偏偏他們身份敏感,他須得客客氣氣,不能學西荒小白臉那樣來硬的。
而隱藏暗中的秘科又鬼鬼祟祟,背後的王權如影隨形。
唯獨他夾在中間,進退不得。
我這哪裡是舍近求遠,明明是欺軟怕硬啊!
想到這裡,泰爾斯歎了口氣,看向塔下:
“然而我不久前才跟那兩兄弟談過,你猜,他們此刻最關心的是什麼?”
揚尼克眼前一亮。
“原來如此。”
“對,不知是巧合還是蹊蹺,他們倆的博弈一直圍繞著洛桑——”
泰爾斯說到一半,突然一個激靈,戛然住口。
“圍繞著?”揚尼克奇怪道。
泰爾斯沉默了一陣。
他皺眉盯著微笑依舊的揚尼克,隻覺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
“揚尼克,”泰爾斯僵硬地轉移話題,“作為血族,你的異能是什麼?”
揚尼克眼神微動。
“殿下?”他一臉疑惑。
“跟精神有關嗎?”
揚尼克一愣。
可泰爾斯眯起眼睛,繼續追問:
“比如說,不知不覺地誘導,套出對方的真心秘密?”
廢棄哨塔上的空氣安靜了下來。
“殿下真會說笑,”一秒後,揚尼克先是尷尬,旋即苦笑,“人心複雜難以琢磨,我怎麼可能有這樣的能力?”
泰爾斯狐疑地端詳了他一會兒。
“噢,不是就好,”王子眯起眼睛,“否則,我還以為你在打探空明宮舊桉的秘密呢。”
“實在抱歉。”
揚尼克反應過來,真誠道歉:
“想必是我的話讓殿下誤會了。”
揚尼克很自然地偏轉頭顱,避開泰爾斯的視線:“我們還是想想怎麼解決這位殺手吧——他們攔不住他了。”
糟糕。
泰爾斯一驚,重新舉起望遠鏡。
鏡筒中,小巷的牆麵上光影閃動,地獄感官更是傳來隱隱約約的痛呼聲。
好吧,如果凱薩琳她搞不定,那他就要——
“這麼說,作為問題的關鍵,隻要逮住那個凶手就行了,對麼?”
泰爾斯皺眉回頭:
“揚尼克?”
隻見揚尼克輕輕鞠躬:
“既然如此,在下願助殿下一臂之力。”
“可是你之前——”
“一個不受控製的離群血族,在翡翠城裡濫殺無辜,怎麼看都對吾族的聲名不利,”俊朗的血族議員果斷搖頭,目光凜然:“我輩自然義不容辭。”
泰爾斯怔了一秒。
屁啦!
泰爾斯心中不屑。
你剛剛才不是這麼說的。
你說的明明是“辣你去找家長啊”!
“真的?沒有其他附加條件?”泰爾斯狐疑道。
“既是義舉,”揚尼克目不轉瞬地盯著下方的包圍圈,令人心生敬佩,“談何條件。”
呸!
泰爾斯在心底裡不屑,麵上卻釋放微笑。
“這倒讓我有些忐忑,”他調侃道,“畢竟,免費的才是最貴的。”
“也不算免費。”
揚尼克對他微笑:
“您給了我一個機會,以結交而非得罪未來的星辰國王,就算付過費了。”
他狡黠一笑:
“畢竟,不是所有寒血種都死板頑固。”
我就知道。
泰爾斯心中冷哼:
“那我可算給多了呢,沒有找零?”
揚尼克哈哈一笑。
“讓人做分外之事……”
他眨眨眼睛:
“總得有些小費。”
泰爾斯眯眼觀察了他一會兒。
“你確定你沒問題?”
泰爾斯看向下方的戰場:“早在轉生為血族之前,那家夥就是極境的殺手了。而他轉生之後,身體隻會更強……噢,還是說,你也是極境高手?”
麵對王子探究的目光,揚尼克笑了。
“殿下年紀輕輕,卻如此設身處地為人著想,當真令我感動。”
“但也許您有所不知道,”他繼續道,“人類轉化為血族之後,身體機製與組織徹底改變,連終結之力也消失無蹤,幾乎不可能保存原來的實力與戰鬥方式。”
徹底改變……
泰爾斯回想起洛桑二世的言行舉止,不由深思。
下一刻,血族議員眼神一冷:
“其次,極境也好,超階凡級也罷,隻是個說法罷了——由幾百上千年前的人類騎士們傳開的、早就老掉牙的說法。”
泰爾斯聞言一怔。
“它或可用來識彆強弱,參考高下,騙騙門外漢和初學者,”揚尼克背起手來,“卻永遠不能料定勝負,遑論生死。”
境界級彆隻是個說法……
可識強弱,卻不能料定勝負。
泰爾斯若有所思。
這聽上去,出奇耳熟呢?
“更何況,有記載的曆史上,真正死於同等對手的極境戰士……”
揚尼克收斂殺機,對泰爾斯笑道:
“還遠不到半數。”
泰爾斯心緒一動。
那就是說,曆史上敗亡的極境高手裡,超過一半都是死於……
“畢竟,老議長說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夜風微瀾,泰爾斯心有所感。
可等他一轉眼,身邊早已空無一人。
“極境不死……”
揚尼克的幽幽歎息從黑暗中傳來:
“超階何益?”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