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縣。
張伯武趕著驢車,載著全部家當,吱哢哢從自家庭院中駛出,一看路邊,鄰居父子竟仍扛著糞桶,在自家菜園子裡施肥。
張伯武驚疑道:“金狗就要來了,你們還不快走?”
年輕鄰居神情一黯,強撐著道:“這金狗興許隻是在鄉野之間劫掠一番罷了,縣城城高牆厚,那些金狗一時半刻也難以攻下。”
年邁鄰居強笑道:“沒錯,那些逃難的王公貴族,載著成車的珠寶金銀,我聽聞那金狗雖然凶狠殘暴與禽獸無異,卻是極為狡詐,他們定然要追南渡的老爺們的。”
看著一眾人強撐著的笑臉,張伯武長歎了一口氣:“爾等何必自欺欺人呢?”
兩人笑容逐漸斂去。
“人離鄉賤呐。”
老人幽幽歎了一口氣:“而且,就老漢我這腿腳,又能跑到哪裡去,無非就是落個客死他鄉的下場,仲卿是個孝子,不願丟下我,可我”
“唉。”
劉伯武長歎了一口氣,看著身後載著自家妻子的馬車,也覺前景一片晦暗。
人離鄉賤,這麼多人都在往南跑,真正能跑到的,又有多少人?
後有追兵,路有盜匪,逃難路上,又是缺衣少食之境。
“伯武,你是個讀書人,新官家已經跑到揚州重立了朝廷,你也早些趕過去吧,有官家在,這大宋總不可能就此亡了吧?”
劉伯武一陣無言,許久才深深一揖道:“珍重。”
說罷,揚起鞭子,便趕著驢車遠去了。
望著劉伯武的背影,父子二人沒再說些什麼,仍舊繼續給菜園子施肥,除蟲。
甭管是金狗遼狗,什麼狗來了,人活著總是要吃飯的。
清水縣城門口,此時早已擠滿了想要進城和出城的人。
鄉野的大戶或是村民,懷著縣城成高牆厚,金人興許不會冒犯的想法的人,大有人在,他們一窩蜂帶著家當往城裡來。
這就堵住了想要拋棄縣城,跟著官家一同南渡的人們。
兩方人互不相讓,若非有縣尉帶著一群弓手看守,怕是早就要動起手來了。
劉伯武對此隻能慨然一歎。
“這清水縣城牆高不過兩丈,既無護城河,也無強弓勁弩。連帶甲十萬,還有六甲神兵相助的京城都被那金狗攻破了,清水縣城又豈能擋得住金人呢?”
“金狗來了!”
突然聽到城頭一陣騷亂,有人扯著嗓子大喊道。
這一聲大喊,仿佛平地裡一聲驚雷,整個清水縣城登時亂作一團,無論是想往外跑的,還是想往裡鑽的,現在就剩下一個想法。
那就是往城裡擠!
“都給老子站住。”
縣尉見狀,帶著兵丁上前連劈倒數人,見了血,才讓這些人稍稍冷靜下來,在一眾兵丁閃亮的刀槍看管下,全數進到了城裡,將城門關上了。
堵在門前的,總共也就百十號人,若不是同樣有百十號人想要出城,他們早就進來了。
“如果人數再多些,怕是就糟了。”
縣尉見城門被關上,稍稍鬆了一口氣,第一時間便來到了城牆之上。
隻見遠處,煙塵滾滾。
看不清數目的黑袍甲兵,排著整齊的軍陣,向縣城而來。
“竟竟真是金人來了!”
縣尉也沒見過金人,原以為自己訓練的許多弓手,已算是精銳,就算敵不過金人,依托城牆也能守上一守。
可現在一看,己方這兵丁,自己親手招募,訓練的弓手尚還能勉強站穩,那些廂軍兵丁,一個個早已是兩股戰戰,恨不能先走。
知縣老爺在主簿,縣丞等官員的簇擁下,急匆匆來到城頭。
縣尉心頭稍緩,他是真怕自家知縣老爺,還沒等金人到來,便丟下縣衙,帶著一眾妻妾往南邊跑去了,那對於清水縣城的士氣,更是一個重重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