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1年。
六月5號。
倫敦。
六月份的英國已然褪去銀裝素裹,正式步入了夏季。
略顯燥熱的空氣中沒有一點風在流動,頭頂上一輪烈日如同火爐一般,將地麵烤的發燙而又粘稠。
而溫度升高帶來的另一個直接變化,就是.......
整個倫敦城內的氣味也越來越糟糕了。
工業廢氣、汗臭、食物變質、各種排泄物的氣息彌漫在倫敦的每個角落,又酸又臭。
雖然在《霧都孤兒》中曾經見到過類似情景的描述。
但當親眼...或者說親身體驗過這種環境後,徐雲的心中還是忍不住冒出了一股費解:
為啥這些英國佬能把倫敦搞成這樣叻?
要知道。
徐雲作為一名穿越者,不是沒見過百萬人的古代城池——他上個副本剛在1100年的汴京待過一年呢。
汴京鼎盛時期城內共有十三萬戶左右,總人口穩穩突破百萬,無疑稱得上是一座巨城。
當時的汴京不說多乾淨吧,至少在朱雀門以內,衛生條件絕對是合格的。
像老蘇那種官員的府邸中,連仆役的院落都沒啥異味。
而倫敦比起汴京晚了足足700多年,生產力和科技水平要優秀不止一個檔次,為啥還能臭成這樣呢?
同時夾雜在這個氣味之中的,還有一道很詭異的畫風:
例如此時此刻。
徐雲右手邊是個堆積滿垃圾的貧民區,臟亂不堪,臭氣熏天。
他的左手邊則有一家貓糧店,此時正有一位貴婦在購買貓糧。
沒錯。
貓糧店,還是帶剪毛洗澡服務的那種。
也就是說從1850年開始,英國人就已經開始注意到寵物的飲食和衛生了。
但他們在意貓卻不在意人,這你說奇怪不?
倫敦能從一片荒地發展到1850年的世界中心,要是說英國人缺乏智慧可能有些自大偏頗,這種心態要不得。
但一直以來,倫敦的環境卻也的確是個長期被詬病的問題。
想到這裡。
徐雲不由搖了搖頭。
搞不懂啊,搞不懂.......
隨後他將心緒拉回現實,看了眼自己身處的涼棚,轉頭對一人問道:
“艾斯先生,請問現在幾點了?”
徐雲口中的艾斯全名全名為比格·艾斯,是一位麵容和藹的中年男子,此人的頭發略顯稀疏,一雙大眼珠子卻炯炯有神。
聽到徐雲的問話。
比格·艾斯一邊抖了抖領口散熱,一邊拿起懷表看了一眼:
“上午七點十分了。”
徐雲輕輕點了點頭。
一個多月之前,徐雲‘期待已久’的克裡米亞戰爭正式打響。
與曆史上一樣。
英法艦隊依舊是從黑海進入戰場,在加裡波利登陸。
英國為了確保勝利,在這第一場戰鬥中便派出了足足六萬位士兵以及大量軍艦,堪稱全力出擊。
一開始的戰果也相當喜人,兩個星期不到便拿下了斯裡查要塞。
當時徐雲剛剛認識了接待團的比格·艾斯,這個濃眉大眼的中年大叔還說了一句話:
“媽耶,聯軍必將以摧枯拉朽之勢獲得大勝,我要是俄國人現在就舉白旗了。”
然後......
從第二天開始,英、法、土三國聯軍便遇到了困難。
首先是梅毒和霍亂。
克裡米亞地區的酒和女人非常便宜,按照購買力來說,相當於後世吃一頓黃燜雞的價錢就可以啪一次。
加上聯軍後勤和衛生拉胯,導致梅毒與霍亂突然開始在軍營中蔓延。
這兩輪疾病直接導致了超過五百名士兵染病,外加16000雙靴子和150噸餅乾被焚毀,同時還極大的打擊了士兵們的士氣——換位思考一下,要是和你住一間宿舍的舍友得了那啥病,你多半也會心驚膽戰個不停。
其次呢。
則是聯軍在塞瓦斯托波爾要塞方麵遭遇了強有力的抵抗。
據老湯那邊傳來的消息。
目前英國已經陣亡了2300多位士兵與40多位軍官,局勢相當焦灼。
在這種情況下。
倫敦市內的氛圍不由有些微妙,連帶著萬國博覽會都被推遲了舉辦時間:
原本阿爾伯特親王還想來個雙喜臨門呢,帶著攻破塞瓦斯托波爾要塞的喜訊為博覽會揭幕,來個好事成雙。
結果拖來拖去,戰爭反倒陷入了泥潭。
如今眼見短時間內大勝無望,阿爾伯特親王便果斷放棄了魚和熊掌兼得的念頭,於上周宣布萬國博覽會將在六月十三日正式開幕。
當然了。
博覽會的開幕日期對徐雲的影響並不大,因為劍橋大學預定的登場時間是在十月底甚至十一月初。
真正導致他今天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乃是另一件事:
大清的參展代表團已於四日前靠岸樸茨茅斯,預計今天上午抵達倫敦。
雖然如今的英國正在計劃著入侵東方,但眼下畢竟還未開戰,明麵上的禮節還是要做到的。
所以英國方麵還是派出了一支十五人的接待團隊迎接這批客人。
接待團隊的總負責人是一位叫做拉德霍·卡普蘭的下議院議員,另外還有若乾政務官隨同——此前回答徐雲問題的比格·艾斯就是其中之一。
另外就是.......
隻見徐雲將目光朝右微微一瞥,鎖定了不遠處的一張桌子。
這張桌子邊此時正坐著四位黑發黃膚的東方人,其中三人和徐雲年紀相仿,都是被安排過來充作翻譯的工具人。
威廉·惠威爾當初便說過這件事,所以徐雲對此倒也沒怎麼在意,隻是簡單報了姓名便沒怎麼說話。
四人中真正令徐雲在意的,是坐在最靠裡位置上的一位中年男子。
此人中等個兒,穿著英國紳士服,鼻梁上架著一副鏡片極小的眼鏡,臉部顴骨極高。
麵相看上去刻薄中帶著一股精細。
更關鍵的是......
對方沒有蓄著辮子。
據比格·艾斯介紹。
此人叫做田才明,字博論,父母都是在歐洲做生意的商人。
他從小在羅切斯特長大,後來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英國曆史第七悠久的思克萊德大學。
畢業後的田才明進入了英國政壇,屬於英國先進華人界中的一顆新星。
他目前雖然還沒有進入下議院的資格,但已經在去年成為了羅切斯特市議會的一名議員,未來可期。
市議會屬於英國地區議會的體係組成部分,最高的是大倫敦市議會、其次是單一市議會、市議會、郡議會等等。
即便在徐雲穿越來的後世,華人能夠進入英國市議會的例子也並不多。
零零散散也就那麼些人而已。
因此很明顯。
田才明能夠進入羅切斯特市議會,必然是因為抱住了某個派係的大腿。
要麼是做白手套,要麼是做代言人或者發聲筒。
這一次田才明在接待團隊中的職位是參議顧問,比起徐雲這麼個外包工要正規許多。
他不但可以直接和總負責人拉德霍·卡普蘭進行交流,甚至還能提出一些建議。
另外令徐雲印象較深的一點則是在全體成員見麵時,對方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善。
當然了。
這裡的‘不善’自然不是認出自己身份的意思,而是帶著一股審視和壓迫。
看得出來,對方似乎不太歡迎自己的出現。
也許是擔心自己以同為東方人的借口舔著臉去拉關係?
畢竟自己目前的知名度僅限於劍橋大學的科研圈內,在田才明這種走政治線的人眼中,基本上和身穿白板無異。
而就在徐雲腦補之際。
不知為何。
原本有些沉寂的涼棚內忽然出現了一些低語聲,氣氛逐漸活絡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