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漸有潰敗之態的守城軍卒們聽到這喊話一聲,一時間雖然難辨真偽,但總歸下意識的還是樂意相信對自己有利的,於是各自精神便都振奮起來,大聲呼喊著組織反擊。
此時城頭上攻占的缺口已經擴大到數丈有餘,也有近百名將士衝上了城頭,但隨著敵軍反擊之勢變猛,這一空間陡然被壓縮將近一丈,甚至有幾名甲卒被直接擠落下了城頭。
“不可退、不可退!前進有路,後退即死!”
隨軍衝上城頭的猛將高樂這會兒被幾名部卒死死擠在了城堞內側,兩臂用力一撐這才得了些許轉挪空間。
但這狹小空間裡也完全施展不開長槍大槊,高樂索性便手持著佩刀貼牆即走,不斷的劈砍衝殺,竟然衝入敵陣數丈有餘,前後儘是凶惡敵卒,但高樂也全無畏懼,一手鋼刀、另一手是不知何處奪來的短矛,刀矛交向劈刺,很快便將身邊殺出一片血腥濃鬱的空地。
被擠壓在後路的將士們頓時也抓住這一機會,直將被分割出來的十幾名敵卒砍殺一空,快速的同高樂彙合起來,轉又繼續向敵軍殺去。
鎮城徐衛喊錯了,東城的賀若敦等其實是有馬的,而且是由守軍資助,從之前那三百名輕騎那裡繳獲到了二十幾匹雖傷但仍可用的戰馬。但另一點倒也沒有說錯,援軍真的到來了。
一千多名東魏將士沿著河穀向閻韓城這裡奔馳而來,早在數裡外便遭遇了賀若敦派出的探路斥候,隨著警訊傳回,此間五百多名將士們也在快速的整裝備戰。
“我等甲械簡陋且卒員不多,恐怕不足迎戰賊騎。不如且退坡上……”
韓雄得知賊騎有上千人,臉色便微微一變,當即便想暫避鋒芒,畢竟彼此實力懸殊,若真交戰起來怕是凶多吉少。
賀若敦聞言後卻將眼一瞪怒聲道:“不可!我已經向郎主保證要殺透賊城,如今若連賊人援軍都阻攔不住,還有什麼麵目歸見郎主!”
說話間他便著員將那三十副甲刀取出,拿出其中一副拋給韓雄並沉聲道:“你這豫西漢子前戰表現尚可,配得上我家郎主精造的甲刀,速速披掛上身。稍後若再怯走,辜負了我郎主賜用,不死於今日此陣,來日也必將死我刀下!”
韓雄聞言後自是羞惱不已,他守邊多年,本身也是威震豫西的一員名將,哪怕大行台召見待他都禮遇有加,卻不想被這不知所謂的家夥呼喝教訓。
不過當他視線落在那造型迥異尋常又工藝精良的甲刀上時,頓時被吸引過去、完全挪移不開,當再回過神來時,卻見賀若敦已經披甲上馬,持弓反指他們道:“此間河道狹窄,賊騎或凶,但也阻擊不難。我先往挫敵銳氣,你等於此速速披掛陣列待戰!”
說話間,賀若敦便與麾下十幾騎縱馬迎向來援的賊軍,而留守在此的精卒們也都紛紛披掛起來。見到韓雄仍然有些茫然,旁邊便有兵卒入前幫其將重甲披掛於身,並將陣列與斬馬刀用法快速講解一番。
若是普通的士卒,這種臨陣教授恐難接受太多,但韓雄本就是一員精勇戰將,略得提點很快便明白過來。
他也曾披重甲作戰過,但身上這精甲較之騎甲還是略有區彆,更加符合步戰的需求。這在默認步卒較之騎兵成本和價值更加低劣的當下,實在是不常見,就連韓雄都覺得區區步卒配不上專門研製精造的戰甲。
他還來不及細作品味,對麵馬蹄聲已經奔馳漸近,賀若敦等去而複返,之前離開時多麼雄言壯闊、眼下就有多狼狽,就連兜鍪都被後路追兵射偏而無暇扶正,隻是一路打馬狂奔,扭曲著神情示意此間速速陣列起來。
不過他身後的敵軍陣仗也顯得頗為淩亂,且速度並不算快,尤其因為要提防賀若敦等隨時回身射擊而不敢將距離拉得太近,刻意控製著奔馬速度,以至於後路一整個騎兵陣仗都受到了連累。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畢竟前方敵眾數量太少,且背靠著閻韓城,根本就是身處死地的待宰羔羊。
三十名重甲精卒橫向列陣,前後兩層,並不熟悉如此作戰的韓雄則被分在了後列之中。眼見前方敵軍漸近,韓雄身後卻是疾風驟起,兩百多名弓弩手們一輪射擊下來,頓時給敵方前陣造成了猛烈的打擊。
敵方也有遊騎射擊,但那些流矢鑿落在堅硬的鐵甲外卻沒有造成任何創傷。因受前路人馬死傷驚避的連累,後方部伍衝勢也不如之前那樣猛烈,在同這重甲步陣碰撞起來的時候,速度已經喪失而且無暇進行第二輪的提速。
“喝!”
前陣步卒們一聲斷喝,左腿猛地踏前一步,同時手中斬馬刀迅猛揮落下來,後陣中的韓雄隻見到一片寒芒刃光閃過,眼前已是一花,再凝神望去時,之前敵方衝在最前方七八騎人馬俱斃命當場,屍首分裂於地,人馬內臟血水亦灑落一攤!
“嘶……”
饒是韓雄久經戰陣、見慣生死,可在見到這一幕的時候,也是忍不住的倒抽一口涼氣,但很快一股奇異的興奮感便湧上心頭,眼見左右重甲步卒交叉入前,自己便也在前方兩卒空隙之間邁步向前,揮刀向下斬落。
最初手感是有一絲阻滯,但隨著刀刃劈開這一層隔膜,接下來的落勢簡直可用順滑來形容。眼見到那敵卒人馬俱裂於身前,韓雄隻覺得腦中一熱,口中忍不住大聲喊道:“好刀!”
豈止是好刀,簡直就是殺人的寶器。不隻韓雄這個初次接觸斬馬刀的猛將忍不住發聲驚歎,敵方將士們更是震驚不已,他們甚至都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怎麼衝在最前方的同伴們便突然伏屍地上?
戰馬終究不是人,而且就算是人一旦全力奔跑起來,想要收勢得住,也是需要一定的緩衝受力時間。
因此儘管前方袍澤們已經身首異處,但後路騎士們仍然無力變向或停止下來,隻是循著慣性向前衝去,然後被那交叉前進的重步兵們揮刀斬殺,看上去仿佛排著隊赴死一般,那畫麵血腥而又詭異。
這些士卒們也試圖用手中的弓刀槍槊等一切器械向對麵的敵人發起進攻,希望能在那無堅不摧的刀刃斬落之前反殺掉敵人,但他們任何的攻勢落在那重甲上時,無非幾聲響亮的碰撞聲,卻不能給敵人造成有效的傷害,最終那刀刃還是無從遏阻的斬落下來。
一直等到敵軍將士們已經死亡兩百多人,整個陣勢才終於收定下來,而此時那兩列重甲步兵已經踏出數丈,腳下則是一片猩紅血腥,讓人不敢細睹。而那些重甲步兵與他們手中的斬馬刀上也都掛上了一層厚厚的血漿,望去更仿佛殺人如同刈草的惡魔。
“饒命、饒命啊!”
隨著對麵一名兵卒顫抖著驚呼出聲,並且撥轉馬首向後方奔逃出去,越來越多被殺得膽戰心驚的敵卒紛紛轉身逃亡,不敢再停留在這攝人心魄的戰場上,而這一片血腥殘忍的河穀戰場在往後很久怕都是他們各自心中揮之不去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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