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是明理人。”蕭邡之道:“然事到如今,已非聘禮之事。”
達奚盈盈心念轉動。
她知將作監掌握在哥奴手裡,李十郎便是將作監右校,那此事是恰巧還是右相府在背後推動就要深思了。
原本她有辦法,此時卻不敢擅自作主。
“五郎隨奴家來。”
她笑了笑,轉身拉過杜五郎到院角,問道:“五郎此番行事,可問過薛郎君?”
“沒有。”
杜五郎被她豐盈的身段逼得退了一步,道:“快派人去告訴薛白吧,也問他能否……能否把三娘嫁……嫁給我。”
達奚盈盈再往前一步,低聲道:“此事我們理虧,不宜聲張,該私下解決,否則既於三娘名聲不利,也把對方架得下不來台。今日且服軟,容奴家來辦可好?”
杜五郎被逼到牆邊,不敢看她,卻固執地搖了搖頭,道:“他們趁薛白不在,逼伯母請期,我不能讓他們得逞。”
“京兆尹也姓蕭,一會對簿公堂,可真有可能徒刑五郎。”
“若下獄便能娶三娘,我不怕。”
“那你可知,蕭邡之有可能是右……”
達奚盈盈再說話,施仲卻已趕了過來,低聲稟道:“娘子,杜二娘傳話來了。”
“說什麼?”
“由他們鬨……”
~~
太平坊,王宅。
再過些時日,有些地方的麥子就要夏收,王鉷近來忙著和糴之事。
也就是強製向百姓買糧。
裴冕抵達書房時,隻見王鉷剛寫好一份公文。
“來得正好,看看吧。”
“王公,這是否壓價太低了?”裴冕看過,遲疑道:“天寶五載,青稞一鬥三升估價一錢,如今一鬥五升才估一錢,農戶恐是……”
王鉷道:“年景好,收成多,穀價賤,和糴估價自是略低些。”
其實兩人都非常清楚,待這份公文發到府縣,按戶籍強製收糧時,地方官還要以雜色匹緞來充付,農戶收到的遠沒有這個價格。
再加上和糴到的糧食還得強令農戶運送到縣倉,路上損耗依舊要算在農戶頭上。
哪怕運到了,從縣倉再往上運,腳錢還是要收的。
“隻怕如此一來,又有許多逃戶啊。”裴冕歎息一聲。
“那就募兵。”王鉷道,“河隴正缺兵額。”
裴冕無言以對。
這仗是硬打、蠻打,不惜花費。國庫缺錢,於是強征、猛征。均田與府兵崩壞,逃戶愈多,募兵愈多,國用愈缺……循環往複,雖是恢宏盛世,如何經得起這般折騰?
勸也無益,隻待往後擁立新君、宰執天下,一掃積弊!
許久,說過了和糴之事,王鉷揮揮手,忽想起一事。
“對了,楊黨。”
裴冕正要轉身,停下動作,問道:“楊黨又有動作?”
王鉷道:“你也知我一向隻管聖人差遣,不像右相總在偃月堂定計除奸。但樹欲靜而風不止,楊黨近來太囂張了……”
他確實很少勾心鬥角,想除掉誰直接讓禦史台動手。因為他本職差遣做得好,聖人信任他,有這種底氣。
但最近不同,楊銛、薛白也很得聖心。
“薛白從將作監調走了一批工匠,到灃穀監造巨物了,正是為我造自雨亭的安帛伯。”
“楊黨是想查王公?”
“原本我亦警惕此事。”王鉷道:“然而,我暗使人去探過,灃穀監有兵部、工部小官,以及王忠嗣之女,所造之物疑為軍器……”
此事不難探查,工匠本是以王鉷的文書調動的,木料場更是人多眼雜。
裴冕聽了,沉吟道:“此事往小了說,是薛白私造軍器,結交邊將。往大了說,卻是楊黨與東宮勾結。”
王鉷搖了搖頭,道:“右相已多次指薛白交構東宮,聖人隻怕不會再信了。”
裴冕愈發疑惑,思忖道:“若能造出有用的軍器,大可不必私造,稟明了聖人即可,何必如此鬼祟?”
“這正是我想不通之處。”王鉷道:“右相讓你查他身世,可有進展?”
“有,下官翻找了十年前的宗卷,發現有親近廢太子的官員出手庇護了牽扯三庶人案的官奴,譬如,皇甫德儀娘家一孫女正是如今薛白身邊之婢女。而買薛平昭的譚氏,正是張九齡之妻,我已派人到荊州詳查……”
“待有結果再談。”
“喏。”
裴冕低下頭應了,眼中似有遺憾,退下。
王鉷思量了一會,還是親自去將此事報給了右相。
~~
長安城郊,灃穀監。
幾隻麻雀正歇在樹枝上嘰嘰喳喳,享受著初夏的陽光。
忽然。
“嘭!”
一道巨雷突然響起,如晴天霹靂,驚得麻雀們慌忙飛逃,倏地消失在天空中。
木料場中,一座巨石砲還在搖晃。
匠師們已歡呼起來。
安帛伯仰著頭,看著一塊巨石消失在視線中,直到脖子有些酸了才扭過頭,問道:“薛郎君覺得如何?”
薛白其實也是初次見這巨石砲拋射的情形,根本不知道這算不算厲害,嘴裡卻是淡淡道:“不夠,還可繼續改進。”
安帛伯不停用手捋著那茂密且卷曲的大胡子,盯著砲梢嘀嘀咕咕起來。
“還要改進……造更大……”
“薛郎。”
薛白回過頭,卻見是元載、王蘊秀夫婦邀他私語。
三人遂往林邊走了一段路。
“我想將此事告知阿爺。”王蘊秀道。
薛白遂問道:“為何急於一時?”
“阿爺此次進京,乃因右金吾衛大將軍董延光向聖人請纓攻石堡城。阿爺顧惜將士性命,欲勸聖人收回成命,董延光已借機奪了先鋒兵權,以一禁軍將領為先鋒,與直接讓將士送命有何區彆?阿爺愈發被動。”王蘊秀道:“與其如此,不如讓阿爺早知巨石砲之事,看能否設法挽回聖人信任。”
薛白聽罷,先是看了元載一眼。
元載微微苦笑,似在說“我知如此不好,還望多多包涵”。
薛白竟真包涵了,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兄嫂便先回長安,將此事告知王將軍。”
“多謝!”王蘊秀徑直抱拳,颯爽應下。
元載略有詫異,含笑行禮。
不一會兒之後,馬蹄聲起,這對夫婦已提前離開。
……
薛白四下看了一眼,往樹林裡深從走去,忽然樹叢中竄出一個大漢,是老涼。
“郎君。”
“魚上鉤了?”
“沒有,這次郎君怕是釣不到魚了。”老涼操著濃重的隴西口音道:“今日隻有一隻小蝦米跳了出來,為了娶三娘,把五郎告到京兆府了,是否宰了?”
“不急,他們會悔婚。”薛白問道:“平康坊、太平坊都沒反應?”
“小人確定沒有。”
薛白不由沉吟,喃喃自語道:“真是事不過三,不肯上鉤了?”
也好,大家相安無事,那就順順利利地把軍器獻於社稷……
第二章還在寫,不知道要多久,大家不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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