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狂
三月三,曲江宴。
楊譽昨夜做了一個夢,夢到他被選為今科的探花使,策馬過長安往曲江,一路上,整個長安的美麗少女都在為他瘋狂,向他投擲牡丹花。
一覺醒來,他想起自己的狀元已經丟了,心中頗有些不悅。
他出身弘農楊氏觀王房,其祖父楊執一參與過神龍政變,擁戴過唐中宗,官至金紫光祿大夫、上柱國、朔方元帥、禦史大夫。
楊家連著兩年要爭狀元,倒不是因為真的缺這兩個官職,而是為了在楊慎矜謀反案之後彌補一些名望。
為此,楊譽的叔伯兄弟們是給崔翹許了許多好處的,與旁的一些俊才家中也是打過招呼了,比如趙郡李氏中才氣名望都很高的李棲筠、李嘉祐原本都是有力的狀元人選……倒沒想到,薛白那般執拗,一點都不肯相讓。
“其實進士也很好了。”
起床時,美婢們給楊譽更衣,嘴裡安慰道:“郎君年輕英俊就高中進士,往後青雲直上,那出身卑賤的狀元也就隻能在泥地裡打滾呢。”
“正是因他出身卑賤,我的名字落在他的名字後麵,才讓人心中不快。”
拾掇停當,楊譽披上了一件新衣,抹了頭油,敷了粉麵。這是因今日要到曲江赴宴,特意打扮了一番。
出門前他先到了大堂,給他阿娘行禮。
“我家的進士來了,老身與二十三娘也要到曲江去,一道走吧。”
“隻怕不順道,孩兒得先去禮部,與諸進士彙合,騎馬遊街。娘親帶阿妹去,可是要相看適合的夫婿?”
“不錯,我們的席位在杏園的水中洲,你到時將人帶過來。”
楊譽道:“今科進士之中李嘉祐、錢起都還年輕未婚配,孩兒一並帶來給阿娘挑選如何?”
“不必挑選了,你將那狀元帶來便是。”
楊譽一愣,訝道:“這官奴搶了孩兒的狀元,楊家如何能將女兒許給他?”
“薛白既能搶了你的狀元,豈不正是該將女兒許配給他?”
“可這……”
“這是伱阿爺與叔伯們的意思。”
楊譽好生無奈,隻好帶著他母親與妹妹一起出門,到了朱雀大街,他拐向北往禮部,路上已有許多人在街邊等著看熱鬨,指著他嘖嘖讚歎。
“這人一定也是個進士,倒也年輕英俊,不知婚配了沒有?”
類似這樣的聲音讓楊譽心情好了些。
然而,不多時,前方已響起了鋪天蓋地的歡呼聲。
“薛郎!薛郎!”
“……”
薛白今日沒有特意打扮,隻是穿了一身紅色的襴袍,既不肯抹頭油也不肯敷麵。
他一向不喜歡戴襆頭,依舊是束發配冠,顯得豐神俊逸。
彆的不說,他的詩詞、故事就是相對更平實白話一些,加之有幾個產業,使得市井的名氣比彆的進士要大得多,加之他最年輕,氣質又不同。
狀元終究是狀元,自然成了二十七人中最耀眼的一個。
~~
薛白在歡呼聲中到了禮部院,旁的進士見了,便紛紛要讓他當探花使。
如今的探花使並非前三甲的排名,而是從進士中選中年輕俊美者二人,分為左右,領著進士遊街,往曲江園。
進士中最熱情的是李嘉祐。
前陣子,他因家中逼迫,不得不開口稱楊譽的文章比薛白更適合為狀元;如今薛白依舊是狀元,他也不以為忤,反而重新與薛白親近起來。
“薛郎風頭無兩,誰能與之並列?不如今科左右探花使由薛郎一人擔當如何?”
楊譽一心想當探花使,走上前要說話。
李嘉祐卻已搖了搖頭,又道:“此事便這般說定了!我帶薛郎去與小宗伯說,諸君各去準備吧。”
楊譽大怒,卻沒能攔住他們,轉頭向諸進士道:“你們……讓官奴一人當探花使?”
“否則呢?楊兄要與官奴並駕齊驅嗎?”
“這場科舉,在崔尚書點狀元時就已經毀了。”
雖有這樣譏諷的聲音,但諸進士也沒能在明麵上聯合起來排擠薛白。
……
李嘉祐帶著薛白走過禮部,道:“你與高三十五便是在此造出好大聲勢的吧,當時沒能為你們出份力,我很抱歉。”
“從一兄沒有出力的道理,畢竟寒門子弟爭取更多的科舉名額,損的是世家子弟的利益。”
“憑本事考,沒什麼損不損的。”李嘉祐道:“我這人說話無所顧忌,有些話說得難聽,但是出自好意,你不要介意。”
“介意定然是不會的,但改不改在我。”
“哈哈,官場上講究‘一團和氣’,你先帶人圍了崔翹,又到禦前告狀,鬨得有些過了,容易讓人覺得刁蠻、不體麵。當然,事情過去了,這狀元你爭得了,往後釋褐為官,想必朝堂上也能體諒你、接納你。好比我們年紀還小,闖了禍,得家中長輩容忍,我們也該有所表態。”
薛白轉頭看了李嘉祐一眼,問道:“從一兄受人所托?想說什麼?”
“好吧,他們若拉攏你,答應下來便是了,彆太特立獨行,對你的前程不好。”
“懂的。”薛白道:“與光同塵,自然懂的。”
“那就好,一會小宗伯麵前,他若有好意,你接下來就好。”
小宗伯也就是禮部侍郎,如今崔翹外貶,禮部的主事官暫時是侍郎李惟和。
李惟和顯然不想科舉之事再起波瀾,待薛白和顏悅色,稱讚了他的相貌人品,答應了讓他一人擔任探花使,之後還勉勵了幾句。
末了,他問道:“你可有婚配?”
薛白道:“今日曲江宴後,聖人或許會為我賜婚。”
“如此才俊,五姓女也娶得。”李惟和笑了笑,似不經意地又補了一句,“該娶個五姓女啊。”
這才是他要說的關鍵。
薛白自認官奴出身,當了狀元,家狀從賤籍直接被抬到了衣冠戶,這給了天下一些寒門士子莫大的鼓舞,如何最快地消除這種影響且不太得罪聖人?
讓薛白娶個五姓女。
自從唐高宗下禁婚詔,禁止七姓十家互相通婚,再加上科舉漸漸興起。世家大族也開始吸納一些有才乾的寒門子弟。
寒門子弟中了進士,要想求得官職,也隻有投入世家的懷抱,才能支得起數百貫的錢打點門路。
薛白隻要這般做了,世人便會知道他其實隻是利用那些士子製造聲勢,轉眼還是與光同塵。
此時,李惟和開了口,他若識趣,便可接一句“請小宗伯安排”。
偏薛白裝傻充愣,如同沒聽懂一般。
他還不至於這般就讓人安排了。
……
終於,新科進士們從禮部出發,招搖過市,先往大雁塔題名,再往曲江赴宴。
薛白被選為探花使,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策馬在前。
隊伍才出尚書省,迎麵又是一陣歡呼,無數花瓣被擲了過來,香風撲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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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陽坊,薛宅。
準備獻戲的隊伍已經啟程出發了,前往曲江畔的紫雲樓。
李季蘭見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忍不住拉了拉李騰空的袖子。
“騰空子。”
“嗯?”
“先生高中狀元,想必正戴花騎馬,遊遍長安。我們與其到紫雲樓枯等一日,不如去看看他吧?”
李騰空有些猶豫,道:“我們是道士,過去恐怕不妥……”
“有何關係?”李季蘭不解,道:“不過在路邊看看先生。”
李騰空其實已算好了時辰,道:“待你我過去,他大概已在大慈恩寺。你我豈好去佛家寺廟?”
“我有辦法!”
眠兒一聽,轉身就跑,不一會兒,便捧著一疊衣物出來。
“十七娘看,換這身襴袍,就可以去看薛郎了,特意備的,正合身呢?”
divcass=”ntentadv”“嗯?你為何在此處備我的衣物?”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