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cass=”ntentadv”令狐滔道:“你欲改變偃師現狀,本府可予支持,唯恐操之過急。卻鬨出了亂子,須儘快壓下。”
薛白道:“宋勉、高尚既是主謀,此事不過是一樁謀家財而雇凶殺人案。”
令狐滔踱了幾步,道:“高尚不是主謀。”
“為何?”
“牽扯到高尚,則牽扯到安祿山,你想讓此事上達天聽不成?”
高尚是整個計劃當中最適合的替罪羊,薛白不打算輕易放過,道:“正是因為有安祿山,高尚才會如此無法無天,何懼牽扯到安祿山?”
令狐滔當即明白了薛白的言下之意——讓安山來扛。
薛白又道:“此事不足以對付安祿山。但他一定能替高尚壓下來,我對他有這個信心……那麼,高尚自然也就牽扯不到你了。”
令狐滔細想之後,臉色漸漸難看了起來。
他的不悅卻並非針對薛白。
多年前,他堂兄弟的第八女被高尚花言巧語哄騙,失身於高尚,生下一女。令狐家對此事引以為恥,不認令狐八娘,還差點殺了高尚。
後來,高尚得了李齊物的賞識,巴結上了宦官吳懷實,謀得到官身,令狐家的態度漸漸也就改變了,往來增多。再往後,高尚得了安祿山的無比信賴……
薛白言下之意,安祿山能包庇高尚的罪狀,也就等於包庇了令狐滔,他們成了一夥的。
這遠比偃師縣之事的風險還要大,令狐滔忽然沒了心思再多管偃師縣。
“可依你所言。”令狐滔道,“宋勉我來審,你儘快平定山賊。”
薛白問道:“偃師縣陸渾山莊,可能由我處置?”
令狐滔沒想到他胃口如此之大,有些詫異,最後還是點點頭答應下來。
官場是妥協的藝術。
不過,一位四品高官,一府之實際掌權者,威風凜凜地來,最後卻是默不吭聲地走了,可見他遠沒有看起來的那麼強勢。
一隻紙老虎罷了。
談罷,薛白微微笑了一下,走出尉廨,一路回到了公堂前,朗聲宣告。
“令狐少尹已答應,清查偃師縣之隱田、匿戶,使百姓不必再繳追死之稅,家有餘糧,斯民富庶……”
他非常大方地與令狐滔分享了成果。
濟民社諸農人大聲把薛白的話傳出去,縣署外登時響起了歡呼聲。
“草民們謝薛縣尉!謝令狐少尹!”
奇怪的是,世紳們竟也鬆了一口氣,慶幸事情是如此走向。
至於呂令皓,則是臉色頹敗至極,知道經此一事威望跌入穀底,大權旁落了。
但他心裡最恨的卻不是薛白,而是令狐滔。
他逢年過節都會給洛陽送禮,這些年下來,也不知給令狐滔孝敬了多少。沒曾想,真到了要倚仗對方之時,直接被棄之如敝履。
這也就罷了,可恨令狐滔在他與薛白之間選擇了薛白……送禮的竟還不如拿刀的。
他心知薛白此舉對令狐滔絕非好事,待事情傳開了,必得罪世間許多高門大戶。
然而,轉頭看去,他並未如預想中那般見到令狐滔不悅的表情。
這位河南少尹站在那兒聽著百姓的歡呼,隱隱有種久違的滿足感。
良久,令狐滔歎了口氣,眼神惆悵而寂寥。
“提審宋勉吧。”
~~
“吱呀。”
屋門被打開,兩人走進了牢房。
宋勉抬頭看去,見來的是令狐滔身邊的人,連忙道:“我阿翁與少尹交情不淺,我們每年給少尹送……”
“走吧。”
“什麼?”
“宋先生可以走了。”
宋勉驚喜,連忙隨著前方引路一人往外走。
過程中,他莫名想到了一件事,當初高崇逃命,居然不去找令狐滔庇護,而去找了樊牢,結果死在刁庚手上。
須知賤民無義,最會背叛,還是少尹可靠……
“呃!”
才想到這裡,宋勉忽然感到脖子一緊,一根繩索已死死勒住了他。
他拚命地掙紮著,繩索卻越勒越緊,因太過痛苦,他腦海中浮過了今生的各種畫麵。
宋家私鑄銅幣,有幾次被官府查到了,那時,他往往會隨意指出兩個下人,讓他們去頂罪,之後滅口。
這樣的事分明做了那麼多次,偏偏輪到他時,他卻滿腦子隻有求生的希望,從沒想過自己也已成了那個替罪者。
一雙手無力地垂下。
“死了?”
“掛。”
一具屍體被掛起來。
……
與此同時,李十一娘正給自己掛了一條項鏈,對著一麵漂亮的揚州江心鏡擺弄了一會,滿意地點了點頭。
“鑲了這麼多綠鬆石,項鏈倒也貴重,令狐滔還真是有心了。”
楊齊宣笑道:“他不過吩咐一句,自有人會安排送禮。”
“他堂堂少尹,為何要給你送禮?”李十一娘道:“這案子薛白羅織得不錯,直接定案即可。”
正說著,有人來稟道:“楊參軍,可過去審案了,但……宋勉畏罪自儘了。”
“知道了。”
李十一娘等楊齊宣揮退那人了,笑道:“怪不得呢,原來是為了此事,令狐滔做人不地道。”
楊齊宣雖不算很聰明,對這種事的流程卻很清楚,道:“就像柳勣案,所有人都知柳勣是被利用了,但隻要由他抵罪就能結案,連聖人都下旨杖殺了他。”
李十一娘不讓任何人在她麵前顯聰明,嗔道:“我當然知道了,我是說,令狐滔果然也有把柄在宋勉手上。”
“管他呢,與我們何乾?”
夫妻倆收了禮物,擺出了高人一等的超然姿態。
這趟過來,眼看薛白又鬨了一場贏了,但也不過是一個縣尉之權。
真正得了大好處的,還不是他們夫婦?
楊齊宣覺得薛白真傻,右相府的女婿不做,長安城的清貴官不做,跑到這小縣來當縣尉,還不學會與人好好相處。
人活著,像他這般才算完滿。
~~
回郭鎮。
石板路上,一雙草鞋留下了帶血的鞋印。
刁丙抬頭看去,隻見前方不遠就是郭家高高的院牆。在他身後,一個個大漢都是渾身是血,手提長刀。
連風吹過都帶著他們身上的血腥味。
“準備動手。”
樊牢還在觀察地勢,遠處忽然響起一聲哨聲,他遂以哨聲回應。不多時,有快馬向這邊奔來。
這是事前他與薛白約定好的叫停的辦法。
“這麼快?”刁庚卻是很驚訝,“這才剛到第三家,我以為至少要殺五家。”
“他們哪有這麼硬的骨頭?”
樊牢則是稍微放鬆了些,心知若真殺得血流成河了,現在當然是爽利,但對皇孫的大計卻有影響。
他做出這個選擇,是想給弟兄們保一個前途,不是以殺人為樂。
“接下來怎麼安排?”
“讓你們停手,之後縣尉會帶人過來,你們逃過邙嶺,乘船下黃河,到了伊洛河口換漕船回來,稍避幾天,縣尉會給你們安置個好去處……”
刁庚還是看了一眼回郭鎮,問道:“這就停手了?可不是便宜了狗大戶?”
“哪會便宜了他們?郎君既掌握了偃師縣,往後還不是郎君說了算……準備一下,等郎君來平定你們。”
~~
薛白還沒有去平定山賊,還在縣署翻看著一本田冊。
這並不是縣裡重新造冊的青苗簿,那本已經被呂令皓投入火中燒了,這是郭渙交出來的自家田冊。
薛白看過,隱田比之前查到的還要多許多。
“這次把隱田與積欠交出來,可還想著再拿回去?”
“不敢。”郭渙道:“小老兒從未想過要違背縣尉,全因阿伯逼迫。此番願獻出郭家所有不義之田,隻求族人平安,小老兒好無愧於心,往後隻為縣尉謀劃。”
“好。”薛白合上田冊,道:“我會帶人去平定山賊,保你族人平安。”
郭渙長出一口氣,行禮道:“多謝縣尉。”
“不要覺得不平衡。”薛白起身,拍了拍他的背,道:“我不會隻針對你一家。”
確認了此事,薛白便帶人去平定山賊,隊伍中包括河南府的衛兵、金吾衛……大獲全勝。
他們繳獲了十七把長刀,對外說殺了十七個山賊,可惜讓剩下的乘船逃了。
如此,令狐滔此來偃師,先是主動開啟了偃師縣清查隱田匿戶一案,之後又指揮平定了一波入境的山賊……儘展官威。
他終於可以離開了,走時迫不及待,絲毫不想在偃師多待。
這一次與來時相反,世紳們前來送行的很少,但百姓的歡送卻很有聲勢。
薛白沒有再失禮,親自到洛水邊,以隆重的禮節送令狐滔,兩人還顯得十分親近。
“薛郎不愧是長安來的狀元郎啊。”令狐滔臨走還不忘稱讚薛白。
薛白則贈與他更多的名望,道:“少尹過獎了,那是偃師百姓送你的萬民傘。”
令狐滔轉頭看了一眼,微微自嘲,擺手不收,沉著臉登船而去。
逆水行舟,纖夫們拉著纖漸漸走遠,船隻也消失在河彎處。
薛白轉身走向偃師,身後一眾幕僚、吏員、差役紛紛跟上,竟是無人理會呂令皓。
路過城門,門牆上正貼著一張通緝令,畫麵上是個高鼻梁的中年男子,正是高尚。
再穿過南市、縣學,路過驛館,隻見一隊金吾衛還在那裡,楊齊宣還沒走,說要看看偃師。
驛館樓上,有兩個小娘子正在望著縣城中熙熙攘攘的行人,看到他,其中一人揮了揮手帕。
薛白駐目片刻,邁步進了縣署。
他已是實際上的一縣之主了……
確實有事忙的時候,今天發得晚了,字數也少些,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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