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cass=”ntentadv”薛白不由想到了初次見李靜忠時的情形,問道:“以後隻怕還有相見的機會,敢問內官姓名?”
“李輔國。”
薛白稍微愣了一下。
李輔國抬起頭,顯出一個討好又靦腆的笑容,道:“奴婢以前隻有個賤名,是殿下為我起的名字。”
“原來如此,請。”
薛白沒有飲那一杯酒,而是看著李輔國轉身離開,將手中的酒倒在地上,喃喃道:“我敬張公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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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薛白到最後還是聽到了歌聲。
在渭河畔,他們埋葬了張去逸,也完成了借由送葬進行的種種算計。
“英英張公,遙遙華胄。富遊推美,戚裡稱賢……渭水張陽,義陵之下。哀哀遺胤,蕭蕭嘶馬。鬆林送人,孰不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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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李林甫坐在昏暗的堂中,聽著一個個彙報過來的消息,最後,李嶼、李十一娘等人從城外回來。
李嶼自以為聰明,稟道:“張去逸這一死,聖人對東宮的態度有所緩和。薛白隻怕是要聯手東宮,對付阿爺了。”
“是嗎?”
李林甫抬眼冷冷瞥了這個兒子一眼,懶得多說,隻揮了一下手。
“七哥真是。”李十一娘搖頭譏笑,“依女兒看,薛白未必想與東宮聯手,而是想拉攏東宮官員,與阿爺爭權。但這恰恰是他的把柄,隻要讓聖人懷疑是他與東宮勾結陷害安祿山,這一局便贏了。”
李林甫眼中卻依舊古井無波,同樣讓李十一娘退下,召了李岫過來。
唯有在麵對李岫時,他表情有了變化,問道:“安排得如何了?”
“阿爺過目,這是孩兒擬的名單。”
“不算本事。”李林甫接過,漫不經心地掃著,道:“這些官職,你擬得出,定得了嗎?”
“陳希烈是個阻礙,他掌著吏部,又是門下侍中。孩兒打算請他過府一敘,威懾他,讓他依我們吩咐,先將五品以下的官員調動辦成。”
“打算如何威懾?”
“這……”
李林甫忽然將手中的名單甩在李岫臉上,叱道:“都到何等地步了,你還敢徇私?!”
“阿爺,畢竟是我妻兄……”
“忠心與否尚不可確定,你便要將他提攜為戶部郎中?”
李林甫眼看兒子嚅嚅不語的樣子,不用聽解釋,當即就知道是如何回事,罵道:“蠢材!被一個婦人操控於股掌之間,老夫竟寄望於你來保存家業?”
“盧氏嫁孩兒多年,且要讓盧家與我們相扶相持,孩兒以為當給些好處。”
“相扶相持?”李林甫氣得不輕,拿起案邊的毛筆擲向李岫,道:“可知為何誰人都不將你放在眼裡,你太軟弱了!你自以為有遠見,終日憂心家門有大禍,落在旁人耳中,誰同情你?誰?!”
李岫連忙拜倒在地,道:“孩兒隻是以為,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廢物,你隻會讓人看輕於你,誰會聽命於一個終日長籲短歎的無能之輩。記住,唯有始終以強權示人,方可為威懾!”
“可……”
“記住了嗎?!”
“是,是,記住了。”
李林甫看著兒子這唯唯諾諾的樣子,忽然想到了薛白。
那日談條件,薛白揚起瓷器便砸,舉著碎瓷就要撲到他麵前,其強勢態度讓他久久猶記憶深刻。更難得的是,薛白並不魯莽,該虛以委蛇之時,馬上能厚起臉皮。
從包括攀附裙帶上位的種種經曆、宰執天下的野心、行事不擇手段的心境來看,薛白反而更像他,或許是他當年遺失的哪個私生子也未可知。
腦中這荒唐的念頭一閃而過,李林甫再看李岫,恨鐵不成鋼道:“起來,你這樣子,如何鬥得過薛白?”
“薛白?”
李岫愣了愣,心想,薛白當年若是娶了十七娘,進了相府的門,如今隻怕也已被阿爺挫掉了銳氣吧。
可惜沒有這假設,薛白從來就沒在這件事上順從過。
“威懾陳希烈,你憑一張笨嘴不成?”李林甫道,“關鍵隻在薛白,外放了他,便如抽掉陳希烈的骨頭。”
“是。”李岫道,“孩兒還在找薛白的罪證。”
“找?最好用的罪名擺在眼前看不到嗎?你連十一娘都不如。”
李林甫一把拎過李岫的衣領,幾乎隻差直說了,右相府害人,最好用的罪名無非是“交構東宮”。
他苦心孤詣,沒將此事交給李十一娘做,為的是將李岫培養起來,因此循循善誘,諄諄教誨,奈何這個蠢材就是不開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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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長安縣衙。
薛白處理了幾樁案子,轉頭看著窗外的雪花,想著也許該到顏家提親,在元月把婚事辦了,免得總有人想要嫁女過來。
恰在此時,刁庚撓著頭進來,道:“郎君,有人來報案。”
“帶進來說吧。”
“來人有些奇怪。”刁庚嘟囔了一句。
不一會兒,十餘護衛以及幾個穿著男裝的小女子便進了尉廨。
“和政縣主?”
薛白微覺詫異,起身行禮,道:“見過縣主。”
“是郡主,年初聖人已經封郡主為郡主了。”
“玉尺,你彆多嘴。”李月菟連忙喝止身邊的侍婢,道:“薛縣尉有禮。”
她有些為難,像是不知如何開口。
“郡主是來報案的?”
“是,那個……我方才在西市采買,然後,我的貓丟了。”
“貓丟了?”
李月菟身邊那個名叫玉尺的侍婢再次開口道:“你不是長安尉嗎?在你們長安縣的地盤上丟的,郡主來報案,你派人去找唄。”
薛白問道:“何不找西市署?”
“出了西市才丟的。”
“好吧,是怎樣的貓?”
“一隻黃白相間的貓,花色是金被銀床,背上是黃的,肚名是白色,名叫‘銜蟬奴’。”
薛白聽了,遂去將不良帥魏昶召來,安排他帶人去找貓。
“縣尉,這?”
“找吧,附郭京城,沒辦法的事。”
總之薛白是接下了這案子,帶著差役在西市一帶尋找著,很儘力的模樣。
李月菟則是跟在他身後,時不時喊上一聲“銜蟬奴”,但聲音隱隱有些發虛。
待經過一條小巷,她終於是忍不住了,向後看了一眼,小聲道:“薛郎,這邊。”
“郡主何事?”
“我實話與你說吧,我的貓沒有丟,被抱回府了,他們就是希望我找個機會接近你。”
“為何?”
“聖人冊封我為郡主時,說讓我天寶九載必須出嫁,但答應我夫婿自選……總之你不必管,隻要應付一下差事,找不到貓就算了吧。”
說罷,李月菟有些無地自容,轉身走開。
薛白卻有些好奇,問道:“是你阿爺讓你這麼做的?誰給他出的主意?”
“不是阿爺,如今我想見到阿爺也難。”
“那是何人?”
“是宮中的一位內侍。”李月菟其實也很無奈,道:“我今日去見了聖人,出宮時便有內侍做了安排。”
“誰?”
“我亦不識得他,總之不是高將軍。”
薛白想了想,道:“倒也無妨。”
“總之我可提醒你了。”李月菟終於把一番話說完,心裡輕鬆許多,自轉身走開。
但回到馬車上坐了一會,再掀簾往外看去,卻見薛白還帶著長安縣的差役在附近找貓,眾人時不時“喵”上幾聲,倒顯出彆樣的荒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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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次日,待詔翰林的李泌被召到禦前。
“臣請聖人安康。”
“不必請安了,召你來,是要向你討個說法。”李隆基頗喜愛李泌,也不拘束,道:“有人檢舉你與薛白合謀,構陷胡兒,可有此事?”
李泌道:“聖人恕罪,臣不知為何有此傳言。”
“高將軍,給他瞧瞧。”
高力士於是上前,將幾封卷宗一封封遞給李泌。
“這是王鉷的口供,稱李林甫與安祿山勾結,曾有舉兵阻止太子登基一論,李翰林可聽說過?”
“聽說過。”李泌實話實說。
“因此,東宮欲除李林甫、安祿山,遂使你與薛白聯絡,殺劉駱穀、製造證據誣陷安祿山,是否有此事?”
“並無此事。”
“那,前日為張公送殯,你曾與薛白秘謀,欲扶張垍為相,可有此事?”
“不錯。”李泌坦言道:“我與薛白皆認為,李林甫縱容安祿山謀反,當罷相,我們還以為張駙馬是最適合的人選。當然,我等皆年少,不過是說著玩的。”
高力士還要問話,李隆基親自問道:“依你之意,除了誣陷胡兒,其餘都是真的。”
“是,臣與薛白一樣,認為安祿山乃大唐心腹之患,遂奔走聯絡、交構群臣,誓要揭破此胡獠之真麵目。”
“好一個交構群臣,朕看你是認罪了。”
“臣認罪。”
“招,你還做了什麼?”
“臣還請相熟的內官哄和政郡主去接近薛白。”
李隆基一訝,與高力士對視一眼。
高力士再看向薛白的自辯奏折,上麵寫的分明是安祿山收買宮中內侍騙了和政郡主,故意陷害他交構東宮。
“此事是你做的?為何?”
“聖人既答應和政郡主自擇駙馬,臣以為薛白合適,故而出此下策。”
“好你個修道之人!”李隆基叱喝一聲。
高力士卻是目光閃動,譏笑道:“李翰林竟做這等事,薛白不知嗎?”
“自是不知。”李泌自嘲一笑,應道:“薛白年少有大才,可惜與東宮一直有誤會,臣想消彌這等嫌隙,故而如此行事。”
李隆基與高力士對視了一眼,從這件事裡就可以看出,東宮還在拉攏薛白,且隻有一點笨拙不堪的手段,太子被幽禁,連李泌也不能使出更多的高招。
那麼,顯然不可能是東宮指使薛白攀咬安祿山了,更像是李林甫在胡亂攀咬。
還是隻有那老舊的手段,愈發讓人厭倦了。
“小道士急了,失了風骨,該罰。”李隆基道,“郭千裡、賈季鄰、薛白等人的功勞,可以議議了……”
同時,他下意識地開始思忖兩個年輕人提出的問題——讓張垍當宰相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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