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祥葉樂到了。”
divcass=”ntentadv”千裡鏡晃動了幾下,鎖定了一杆大纛。
那大纛上沒有任何文字,隻有飄揚的馬鬃,威風凜凜。
……
走在大纛下的是一匹巨大的駱駝,脖子上係著駝鈴,叮當作響。
一個瘦小的老者正坐在駱駝上搖搖晃晃,他便是吐蕃大相倚祥葉樂。
前方的戰場上千軍萬馬廝殺得正激烈,倚祥葉樂卻是看都不看一眼,他的目光偶爾一抬,看向的是洱海對岸的龍尾關。
從這裡看去,龍尾關隻有一個很小的輪廓。
但很奇怪,倚祥葉樂有種被人盯著的感覺。
他遂拍了拍身下的駱駝,用沙啞的聲音喃喃道:“最尊貴的公主,最卑賤的奴婢,都被俘虜在那了。”
~~
“你來指揮。”
忽然,一麵令旗被交到了薛白手中。
他回過神來,卻見王忠嗣正轉身而走。
“節帥?”
“我得出戰。”
薛白再次眺望了一眼戰場,被那千軍萬馬的情景所懾,已難以相信王忠嗣此時出戰還能改變什麼。
他正想勸兩句,另一邊城頭上已響起了驚呼聲。
“南詔軍爬上來了!”
那是西麵接著蒼山的一道城牆,一隊南詔士卒趁唐軍不備,不知何時攀了上來。
“田神功!堵上去!”
倉促之下,薛白不會指揮,唯有讓人去防守。
王忠嗣竟是頭也不回,並不理會城頭上的混亂,自去點齊他的親兵,準備策馬殺出城。
~~
“節帥!吐蕃人來了!”
鮮於仲通不需要彆人告訴他。
他有想過吐蕃人會插手這場戰事,但沒想到會這麼快。倚祥葉樂從浪穹過來,竟比他從姚州過來還要快,甚至還設了伏。
“阿兄。”鮮於叔明趕來,低聲道:“軍心大亂了,這仗打不贏了,阿兄伱先撤,我來斷後。”
鮮於仲通沒有說話,站在那發著呆。從看到吐蕃大軍的那一刻到現在,他都沒能做出反應來。
他一生戎馬,心誌自然是極強大的,但恰是一生戎馬,他已知道今日要大敗了,且是兵敗如山倒。以雲南地勢之險惡,唐軍中傷病者又眾多,這一敗,他幾乎不可能在南詔、吐蕃兵馬的追擊之下率部撤離。
換言之,一切都完了。
“阿兄!”鮮於叔明雙手摁在鮮於仲通肩上,用力晃了晃,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振作一點。”
“我是罪人。”鮮於仲通喃喃了一句。
這句話之後,他終於回過神來,環顧著周圍的士卒,見到了一張張或茫然、或慌亂、或悲憤的臉,思忖著該殊死一戰,還是下令鳴金收兵。
此時退,也許還能保全更多的兵力。
正想著,他感到頭上一涼,卻是鮮於叔明把他的頭盔摘了下來,戴在了自己頭上。
“你做什麼?”
“阿兄你把盔換給我,儘快走吧,趁著現在還來得及。”
“你是讓我拋下將士們獨自逃命?!”鮮於仲通大怒,“我在你眼裡就是這等貪生怕死之徒嗎?!”
鮮於叔明徑直跪倒,哭道:“我為的不是你我二人,今日大敗,已成定局,阿兄若能活著回去,還可尋國舅轉圜,保全滿門老小性命,倘若連阿兄也戰死了,鮮於氏如何是好啊?!”
聽得這一番話,鮮於仲通神情一僵,怒意消散了許多,換上了一臉的愁苦之色。
“卸甲吧,阿兄。”
鮮於叔明苦苦哀求,鮮於仲通終於是閉上眼,無奈地歎息一聲。
他們的心腹親兵早已把帥台圍了起來,不虞被將士們看到。
“節帥,嚴武求見!”
這邊正在卸甲,忽然響起一聲通傳。
“不見。”鮮於叔明徑直應道。
“他說有破敵之策要稟。”
鮮於叔明還要再拒絕,鮮於仲通卻是道:“招他過來吧。”
“阿兄,你……”
“若能破敵,你我才算對得起大唐社稷。”
鮮於仲通剛卸了盔甲,隨手拿過披風係上。
不一會兒,嚴武大步而來,身後則跟著崔光遠。
“節帥,請你立即下令,不惜代價殺破段儉魏的防線,領大軍進龍尾關!”
“這就是你說的破敵之策?”
“危難關頭,唯有背水一戰。”嚴武臉色肅然。
鮮於仲通搖頭道:“南詔軍士氣正盛,如何能輕易殺破?更何況,進入龍尾關又如何?輜重已被截斷,被圍困於一座孤城,豈非早晚敗亡?”
嚴武喝道:“那也可有一線生機,總比全軍覆沒要好得多!”
鮮於叔明在一旁聽著,眼中光芒閃爍,低聲道:“阿兄,便聽他的又如何?”
他的意思,下令強攻段儉魏部可以,但鮮於仲通依舊可以先行遁走。
~~
倚祥葉樂親領大軍殺向鮮於仲通之際,還有另一小支兵力由貢傑讚率領著,從蒼山後麵轉出來,殺向李暉。
李暉正領軍殺向段儉魏的中軍,原本是像尖刀般捅向敵人的心口,轉眼卻成了陷入包圍。
若他在第一時間選擇撤退,或許可以在兩支敵軍合圍之前跳脫出去。
但他迅速留意到了東麵主戰場的形勢,看著那漫天的塵煙就知道鮮於仲通的主力也受到了夾擊。主力大軍騎軍、步兵都有,輕易撤不走,一旦潰敗就是全軍覆沒。
這種情況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儘快擊敗段儉魏,唐軍便可進入龍尾關休整,再謀它路。
因此,李暉非但不撤,還身先士卒,繼續衝擊。
假若鮮於仲通一開始給他的是三千騎,此時也許還有不小的機會殺敗段儉魏,奈何他隻有一千人,兵力差距過大,殺到南詔兵陣線裡之後,漸漸就顯得有心無力了。
……
貢傑讚指揮著吐蕃軍完成了包圍,斷了這一千唐騎的後路,誓要全殲他們。
同時,他心中還有一些彆的憂慮,因吐蕃公主還在唐軍手中。他目光從戰場轉向遠處的龍尾關,恨不能馬上殺進這座關城,救回娜蘭貞。
下一刻,他不由揉了揉眼,以為自己看錯了。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龍尾關的城門打開了……真的打開了,吊橋也被放下。
守在西洱河南岸的吐蕃士卒正在望著這邊的戰場,沒有留意到,直到有馬蹄聲響起,他們才回過頭去。
“放箭!”
迎麵而來的是一陣陣箭雨。
龍尾關內的一支唐軍騎兵如龍出海般地衝出了城門,踏過吊橋。
一柄綁著炸藥包的長矛在空中劃過弧線,劃入南詔軍中。
“轟!”
巨響聲像是龍的怒吼。
守著西洱河的南詔士卒是隨段儉魏剛從泡江行軍過來的,還未見到過這樣的天雷,嚇得一團慌亂。
唐軍騎兵們手持長槊,撞向了那慌張的隊列。
“殺!”
氣勢振天的喊殺聲中,一杆大旗揚起,在風中招展,迅速逼迫著。
貢傑讚盯著那麵旗幟看了很久,之後,驚恐地張大了嘴。
“王忠嗣?!”
他當然知道王忠嗣,沒有幾個吐蕃將士沒聽過這名字。
當年,青海戰場,新羅城一戰,吐蕃大軍已殺得唐軍節節敗退。王忠嗣單馬突進,左右馳突,獨殺數百人,殺得吐蕃兵馬相互踩踏,大敗而歸。
這個傳聞,貢傑讚不相信,他不信世間有這般勇猛。
但他知道之所以有這種傳聞,源於青海戰場上的吐蕃將士對於王忠嗣的恐懼。
他沒有想到,這次,竟然是王忠嗣親自到了南詔,還隻領那一點兵馬……
“擋住他們!”
再回過神來,貢傑讚發現唐軍已在這短短的時間內驅著潰兵奔了數十步,逼進了他的陣列,他連忙指揮士卒過去抵擋。
他倒要看看,王忠嗣是怎麼“獨殺數百人”的。
視線中,隻見一騎快馬從潰兵中迅速突殺過來,轉眼到了離他不到百步之處。
“嗖!”
箭矢迅如流星,“噗”地一聲釘在了貢傑讚前麵那名扛旗的士卒臉上,那士卒當即摔下馬去,吐蕃軍的大旗也搖搖晃晃。
“吐蕃主將已死!”
唐軍中大喝聲起,開始猛衝貢傑讚的防線……
~~
那邊,鮮於仲通的帥台上。
一道軍令傳達了下去,號角聲響起。
鮮於叔明看向嚴武,揮手道:“退下吧。”
“喏。”
嚴武行了一禮,低頭間瞥了鮮於仲通一眼,轉身。
他身子才轉了過去,卻是一瞬間拔出一把匕首,一個箭步,迅速竄到了鮮於仲通身邊,手中一揮。
“啊!”
寒光閃過,鮮於叔明驚呼了一聲。
定睛看去,卻見嚴武已將匕首架在了鮮於仲通的脖頸上,毫不留情地按著,按出了一道血痕。
“都彆動!”
嚴武冷冷喝叱一句。
他是真的敢動手,他小時候就敢把人的腦漿都敲出來。
“鮮於節帥,盔甲都不披,你想逃嗎?”
“不是,你誤會了……”
“不管我有沒有誤會!”嚴武喝道:“把帥旗往前移,以示你不退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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