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divcass=”ntentadv”李白笑而不答,帶著薛巋走進後院。
當即有人迎上前,一臉嚴肅地道:“先生真不能再隨意帶人過來了,萬一暴露了……”
“不會的,你們的人都看著我。”李白遞過一個酒囊,“來,喝幾口酒,消消氣,哦,這是雁門將士,薛巋。”
薛巋連忙抱拳,卻迎到了一道詫異的目光。
“你就是薛巋?”
“我、我是名叫薛巋。”薛巋撓了撓頭,感覺對方好像認得哪個薛巋,於是小聲又道:“可我應該不是閣下知道的那個薛巋。”
“薛靈的兒子?”
“我……”
薛巋大驚,下意識退了兩步,轉頭尋找著後門。
他身上已無分文,卻沒想到在這時節還遇到阿爺的債主,倘若對方要把自己交出去抵債,倒不如先逃了。
恰此時,有人從前堂趕了過來,道:“百戶,有消息,私下向你說吧?”
“說吧,都是自己人。”
薛巋正準備逃,聽得這“自己人”三字,不由一愣。
“北邊有消息,王將軍正從飛孤塞繞過來,需我們配合……”
~~
天空中已甚少再聽到雁鳴,雁門山頂上的積雪已經化去。
春日將要過去了。
而在驪山,西繡嶺下則完全是另一番風景。
梨花開得正盛,歌聲、曲聲在梨樹下響起,美人長裙招搖,比梨花還美。
華清宮外的椒園則是一片安靜。
花椒通常是在夏末秋初成熟,因此這個季節是不會有人過問椒園的。
但,這日卻是個特例,有龍武軍的士卒突如其來地撞開了椒園的門,飛快地衝了進去,甚至把珍貴的花椒樹枝都踩踏了一些。
“大膽!”有管理椒園的老宦官趕了出來,怒叱道:“你們可知此處是何……”
話到一半,他見到了來者當中為首的一人,連忙跑下台階,問道:“陳大將軍,你怎來了?”
陳玄禮大步而上,攬過老宦官的肩,俯到其耳邊,低聲問道:“那人呢?”
“在的。”
“真的?”
“正因他在,老奴方才還誤以為是誰要來劫他。”
“帶我去。”
椒園很大,那一排排的花椒樹價值不菲,像是形成了一道道城牆,連陳玄禮也不敢直接劈踏過去。他們隻能大步而行,一直走到了椒園深處。
路上,有兩處地方都有守衛,防備十分森嚴。
前方終於有了一排屋舍,陳玄禮大步上前,站在窗外往裡看去,看到屏風後隱約有個長發長須的高大男子。
他稍稍鬆了一口氣,道:“你們都下去吧。”
隨後,他推開門,走進了屋舍,嘴裡道:“阿訓,聖人讓我來看看你……”
屋中的男子正在吃著東西,聞言埋下了頭,陳玄禮伸手拍在他的肩上,將他扳了過來。
隻一眼,他驚愕了一下,瞳孔收縮,透出無比凝重的寒意。
眼前這人他認得,不是王忠嗣,而是龍武軍去歲捉拿的一個死囚。
“出大事了。”陳玄禮喃喃道。
“嘿。”
眼前的死囚咧嘴譏笑,顯出滿口的黑牙。
出的事再大,他也隻需要出一條命、一顆腦袋,值。
~~
短短半個時辰之後,第一名信使已奔出了華清宮。
李隆基站在降聖觀中,手持千裡鏡看去,可以看到那信使不停鞭策著跨下駿馬,狂奔而去,像一顆流星一般。
鏡頭一轉,能看到十裡外的驛站,很快,他便看到第二名信使接了中旨,飛奔而去,可謂是“一驛過一驛,驛騎如星流”。
再遠便看不到了,李隆基遂放下千裡鏡,顯出眼中那無比陰狠的神情。
“千防萬防,王忠嗣還是反了。”
其實他早就預感到的,很多年以前,當那個養子滅了突厥,他便第一次設想過倘若其人要造反會是如何。之後許多次,是因為親手養育帶來的情義,使得他放過了對方。
可惜,還是該殺。
這是李隆基收到消息,確認過王忠嗣真的逃出了椒園的第一反應。
他登得最高,手持千裡鏡看得最遠,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真相。
很快,第二道中旨、第三道中旨……越來越多的旨意傳出,飛馳各方。
當今大唐盛世,天下間有一千六百多個驛站,驛兵一萬七千餘人,另有驛隸兩萬餘人。
唐律對他們甚是嚴苛,凡耽誤行期,應遣而不遣者,杖一百;文書晚到一日杖八十,兩日加倍,以此類推。平常時節還好,而一旦有軍情,不論是寒風凜冽,烈日當空,或是傾盆大雨,他們都得背上文書袋,奔在送信的路上。
通往各個要地的路上,往往每隔十裡到三十裡就有驛站,一旦公文上寫“馬上飛遞”字樣,則是要求一天至少遞出一百八十裡,再快些則日馳三百裡,最快為五百裡。
“五百裡加急!”
這一天裡,這句話不知被喊了多少遍,上午時喊聲還出現在驪山,日落之前竟已到了黃河邊,等到次日上午,河東道河中府絳州聞喜驛的驛使已接了公文袋,沿汾狂奔。
第三日上午,公文袋到了晉州汾西驛,第四日中午,它竟已出現在了太原城內。
“太原府,河東節度副使、太原尹楊光翽以下諸官員接旨!”
衙署之中登時一片大亂,諸官員們紛紛趕到,把腦袋湊上前去,小心地打開了公文袋,取出密封的公文,展開來。
一道最為明確的命令便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押王忠嗣回京,若敢反抗,立斬不饒。”
~~
石嶺關。
“五百裡加急!楊府尹可在?!”
喊聲傳入城樓,楊光翽躡手躡腳地起身,從窗戶邊的縫隙往外看去,隻見兩個看守他的軍士正蹲在門外吃胡餅。
從這裡能夠看到關城內的情形,他看到有官員被放進城中。
朝廷的消息到了,還真是快。
楊光翽眼珠轉動,準備回到榻上、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吱呀”一聲,身後的門已經被打開了,有人一把拉住他的衣領。
“來吧你!”
很快,楊光翽便被提到了城樓中的大堂上,隻見過來傳話的官員與驛使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你們也是傻,什麼差事都敢接。”
楊光翽路過他們時,忍不住踢了那官員一腳,以示對薛白的忠心。
目光偷瞥,王忠嗣手裡正拿著一封文書在看,身上帶著可怕的氣場。
薛白道:“猜到那是什麼了嗎?”
“不……不是很確定。”
薛白遂從王忠嗣手中接過那紙文書,丟在楊光翽麵前。
楊光翽一看,雖不出所料,卻故作大驚失色,忙道:“這絕不是我告的狀,我是稟奏安祿山反了!”
“知道讓你來做什麼嗎?”
“我一定穩住局麵。”楊光翽心中暗想,倘若能借此事回到太原城,安全能更有保障,當即大表忠心,道:“我一定穩住太原府官員,哦,還有天兵軍,一定穩住。”
“倒不傻。”
“那我回太原……”
薛白聽著笑了笑,楊光翽嚇得連忙住嘴,不知所措。
“去吧,我派人送你去。”薛白卻還是做了安排,道:“刁丙,你帶人隨楊府尹走一趟,保護好他。”
“郎君放心,我懂怎麼做。”
薛白做這些安排時,王忠嗣並不過問,直到旁人都退下了,他才問道:“還能拖多久。”
“也許聖人有十二道金牌呢。”薛白開了個自己才懂的玩笑,才道:“眼下還能瞞著士卒們,但隻怕要不了幾天,軍心就要亂了。”
“你說過,之所以一次次救我,是不希望讓安祿山得了河東。”
“是啊,眼下就看王節帥大展神通了。”
王忠嗣沒了往日的自信,道:“我怕萬一辜負了你的厚望。”
雖說聖人的反應是他早就料到的,可心裡的失望卻還是讓他難以避免地受到了打擊。
薛白想安慰王忠嗣,但分析不出什麼更有用的東西來,乾脆隨口說道:“一直以來,我保河東的辦法就是救你,知道為何嗎?”
“大唐名將不知凡幾,我已經不堪用了。”
“但我聽過一句話。”薛白道,“那句話是‘隻要四鎮節度使王忠嗣在,安祿山必不敢反’。”
王忠嗣輕嗬了一聲,連他都不明白薛白對他的信心是從何而來的,心中暗忖自己早已經不是什麼四鎮節度使了,那是聖人給的,聖人也能收回去。
可他還是隻能振作起來,想了想,道:“還有煙花嗎,今夜就點起來。”
“給王難得信號?”
王忠嗣起身,戴上頭盔,看向薛白,笑問道:“你是這麼想的?”
“不是嗎?”
“安祿山也會這般想。”
王忠嗣說著,出了城樓,走到牆垛邊眺望著安祿山的營地,在那裡有八千曳落河,以及更多的壯士。
至於他,麾下已沒有那麼多的將士了,連天兵軍也有背離他的可能。
他問自己到時還剩下什麼,大概是一顆忠心、一顆壯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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