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僧侶在唐廷的縱容下順暢地進入吐蕃,其中不僅隱藏著薛白的陰謀,也帶去了達紮魯恭想要的情況。
怪不得,有傳言說達紮魯恭漢名叫馬重英,是大唐和尚的私生子。
若這一切都是真的,一個巨大的陰謀已經不知不覺中醞釀了出來。
它不像李亨、李俶那種小打小鬨,這父子倆的所作所為恰是它的障眼法,讓薛白掉以輕心。
在李琮死之前,吐蕃必然不會退兵了。
更大的可能是在李琮死的前後,達紮魯恭將殺入長安,聯手唐廷內部的某個人,除掉薛白,另立新君。之後,攜帶著對方允諾的金帛子女、以及和親的公主大搖大擺地返回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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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這樣嗎?”
“韋見素該是察覺到了,或者有意引我離開長安。”
“但我什麼都沒查到。”
是夜,昏暗的月光下,薛白與杜妗再次談及此前的話題,依舊有些一籌莫展。
“我推演了很多次。”
薛白緩緩道:“倘若李琮死了,我宣布登基,此時,吐蕃軍殺到長安外,隻要城中的兵馬還在我的掌控下,就能等到王難得回援。”
杜妗道:“除非有人打開城門,放吐蕃軍入城?”
“我可以把宗室全都控製住。”
“你就那麼確定是李隆基在暗中謀劃?”杜妗問道:“若不是他呢?”
薛白遂不再那麼篤定了。
當了太子之後,他要處置的政務太多,分散了大部分精力,親眼所見的事太少,得到的消息太雜,竟不再像過去那樣銳利。
“我坐在這裡,真像是坐在一張蜘蛛網裡,慢慢地,不知不覺地,被一條條看不見的線包裹成繭了啊。”
“也許是我們太多疑了,目前為止,除了李棲筠那封信,還沒有彆的任何證據。”
“嗯,田神功就要抵達關中了,有這支兵馬在,任他們再多陰謀詭計也無用。”
“彆想了。”
杜妗伸出手指按住薛白皺著的眉頭,不讓他再想這些。
之後她湊過去,低聲道:“連青嵐都有了,我不服輸。”
唯有薛白知道,杜妗為了要一個孩子而有多努力。
……
皎潔的月光照著大明宮朱紅色的牆,夜色漸漸靜謐。
遠遠地,有嬰兒的哭啼聲響起,驚醒了疲憊睡去的杜妗。
她捋了捋耳邊的散發,支起疲倦的身體,道:“我想去看看那孩子。”
“我陪你去吧。”薛白睡不著,亦起身。
“你不放心我?”杜妗道:“我是他的乾娘。”
“知道。”
兩人走過長廊,推開門,隻見永兒正與奶娘手忙腳亂地在侍弄孩子,顏嫣在屏風後道:“夫君今夜批到這時候……哦,杜姐姐來了。”
“遇到些難事。”
杜妗待顏嫣的態度依舊頗為冷淡,卻對她的孩子很感興趣,向奶娘道:“喂過了?”
“是。”
“我來抱抱。”
“這……”
永兒連忙上前兩步,用她的小身板擋在杜妗身前。
反而是屏風後的顏嫣道:“讓他乾娘抱抱吧。”
倒是奇怪,杜妗抱得也不熟練,但那繈褓一到她懷裡,裡麵的小不點馬上就不哭了,似乎是喜歡杜妗身上的味道。
“真是聰明的。”杜妗揶揄道:“你倒是知道誰是能夠為你辛苦奔走、鞍前馬後的那個。”
這話有些譏諷,也有些自憐身世。
可那麼點大的小孩又知道什麼,隻是睜著烏黑發亮的眼睛,直直看著杜妗,看著她微微歎息了一聲,輕輕地哼起了兒時聽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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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太上皇想要能看看小郎君。”
次日,薛白再次得到了這樣的稟報。
這不是李隆基第一次表示想來看薛白的孩子,此前,都被他以新生兒體弱多病婉拒了。
現今察覺到了有針對他的陰謀,他反而沒有再拒絕。
從禮法上而言,再拒絕反而要被朝臣們捉到錯處。
另外,這也是一個試探李隆基的機會,至少現在安排李隆基到大明宮,流程與護衛還全是在薛白的掌握之中。
隻有真正解決了有可能出現的危機,才是對孩子最好的保護。
於是,薛白點頭之後,親自安排了內侍到太極宮接來李隆基、高力士。
除此之外,還有宗正卿李祗,以及幾位起居舍人。
眾人難得進入少陽院,被安排在前堂坐了一會,內侍端上酒,笑道:“殿下知太上皇喜飲酒,特備了這些美酒。”
“哈哈,難為這孩子孝順。”
李隆基表現得很爽朗,徑直接過酒杯飲了,結果侍酒的內侍在倒第二杯時手一抖,把酒沾到了李隆基的衣服上。
薛白隻好讓人臨時帶太上皇去更衣。
他其實知道李隆基不可能對他的孩子不利,但還是做了這個過於謹慎的安排。
這不像他以往的作風,但他也早就不再是當年那個他了。
李隆基很隨和,沒有因為這個小插曲而有任何不悅,更了衣,迫不及待地就表示要看曾孫。
薛白這才讓奶娘把孩子抱出來。
也許是因顏嫣身體不好,這孩子出生時隻有五斤重,如今也是小小的模樣,隻是眼神明亮。
“好好好。”
李隆基沒有伸手去抱,隻是把頭湊上前看了一會,笑道:“病弱了些,但不要緊,朕以前也是,養大了就好,隻看這眼睛,就知往後是個聰慧異常的,好。”
薛白道:“是。”
“高力士,把朕的禮物拿來。”
“喏。”
很快,高力士就捧出一個匣子,打開來,裡麵是一枚玉佩。
這玉佩質地不算是極品,奇特的是,上麵刻著的是一條栩栩如生的龍。
李隆基親自拿過這玉佩,遞給薛白,道:“這是太宗皇帝的遺物,從高宗皇帝傳到朕的父皇手中,如今朕將他賜給這孩子。”
“謝太上皇賞。”
“你我還是生分了,隻盼這孩子莫與朕生分。”
說著,李隆基展示出一個慈祥的笑,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任誰看了,都覺得這四代同堂的畫麵分外和諧。
“對了,名字可起了?”李隆基又問道。
薛白道:“還未。”
他似乎並不急著給孩子起名。
說不出原因,也許是他內心深處還不確定自己姓什麼吧?
“那就朕來起一個吧。”
李隆基說罷,緊接著就鄭重地吐出了兩個字。
“李祚。”
眾人皆是一愣。
李隆基往日在國事上都懂得注意分寸,怕乾涉了薛白而受到迫害,今日卻敢在薛白的家事上如此直接地插手,且沒有一點遲疑。
似乎讓這孩子名叫“李祚”,比他這個太上皇的安危都重要。
“把名字記在皇家玉牒上。”李隆基又吩咐道,“再傳旨,冊封李祚為廣陵郡王,食邑五千戶……”
這次跑來看孩子,李隆基所做的也就僅此而己。
拋開他的身份,怎麼看都隻是一個老者想見見曾孫。
當然,他有數百個真正的曾孫,也從未見哪個受到過他如此重視。
從頭到尾,薛白都在觀察著李隆基,試圖看穿那和藹慈祥的神情背後是否隱藏著陰謀。可惜,李隆基遮掩得很好。
但薛白不會被他騙了,而是認為越是其樂融融,越是假象。
極有可能為了讓大唐的社稷不會被薛白傳給自己的兒子,從此屬於異姓血脈,李隆基才不惜勾結吐蕃。
正是因為這個孩子的出生堅定了李唐宗室的反抗決心,卻還起名“李祚”,想來,還真是諷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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