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來的那個醫官,和你怎麼說的?”
敖七豎起了耳朵。
溫行溯和馮蘊一樣,就像看不到他似的,虛弱地指了指木櫃上的小瓷瓶。
“藥丸一日三次,一次一粒。”
馮蘊笑道“沒說旁的麼?傷勢如何,傷愈又要多久?”
溫行溯搖搖頭,道“應是沒有傷及要害,不然我也沒命等到女郎搭救……”
敖七看他倆說著很正常但聽著不正常的話,視若無人的眼神交流,嘴裡酸得很。
他冷不丁就插問一句。
“壯士從何處來?為何人所傷?”
溫行溯平靜地道“我是信州人,遇戰事逗留安渡,無處可去,已逃難多日,今日偶遇流匪,為兩個胡餅,差點丟了性命……”
敖七盯著他問“兵荒馬亂的,不好好守在家裡,為何到處亂跑?”
溫行溯苦笑,“不瞞小將軍,我原在齊朝軍中效力。”
敖七臉色微微一變。
其實他早就知道,隻沒想到這人會坦率的承認。
“你在營中何職?”敖七又問。
溫行溯道“不才是個什長,領了十來號人。戰事一起,就和兄弟們逃散了……”
哼!
敖七挑了挑眉梢,不問了。
這人說得滴水不漏,表情神色與那馮氏女郎如出一轍,就好像他們本就是一樣的人,那種熟悉感和親密感,讓敖七心裡很是不悅。
但將軍沒說要殺,他便隻能乾瞪眼看著。
“好好養傷吧,北雍軍優待俘虜,看你生得牛高馬大的,往後跟著我們大將軍,為北雍軍效力,比跟著你們那個昏君要強上許多。”
溫行溯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馮蘊將碗塞到他手上,“吃吧,少說話,費神。”
她的意思是有傷在身要少說話,費神。
敖七聽的卻是少跟他說話,嘴巴一撇,唇珠上揚,慪得很。
馮蘊看溫行溯手上有傷,不太方便,索性拿過碗來,用勺子喂他。溫行溯抬眼皮看她一眼,說聲謝謝,馮蘊溫和地笑,一口接一口地喂,細致而耐心,為免他唇上沾到食物,還將貼身的帕子掏出來,替他小心擦拭。
敖七看不下去了,背過身去。
“田莊裡沒有雜役嗎?用得著你親自動手?”
馮蘊和溫行溯對視一眼,放下碗,喚一聲邢丙,便出去了。
敖七看她默不作聲,想了想自己方才的話,又緊跟著出去,走到馮蘊的身邊。
“我也不是在罵你……”
“女郎自己思量思量,你那麼做,對是不對?”
“要讓將軍看見,不得剝了我的皮嗎?”
馮蘊突地扭頭,看著敖七,“敖侍衛不高興,隻是因為將軍嗎?”
敖七心弦猛顫幾下,差點繃斷,臉頰臊紅地看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那藏在心底角落的情緒,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卻聽馮蘊一聲冷笑。
“敖侍衛分明就是憎惡我。你自己憎惡我,卻拿將軍作借口。”
敖七愕然。
看著馮蘊鬱鬱而去的背影,雙腳像釘在地上似的,久久才搓了搓腦門,去到飯堂。
飯菜早就備好了。
馮蘊平靜得像是方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般,她讓阿樓將鍋子端到簷下,招呼院裡的守衛都來吃飯。
敖七心裡暖乎乎的。
女郎嘴損,但心是善的。
方才還說莊子裡糧食不夠,不養閒人,轉頭就煮這麼多飯,還不是見不得侍衛們受餓麼?
敖七坐下來,拿過自己的碗。
米飯下臥了兩個雞蛋,是豬油煎過的,散發著濃烈的肉香,吃在嘴裡,那種綿軟鮮嫩的滋味像要化在心裡,讓他情不自禁地愉悅起來,嘴角瘋狂上揚,有一種渾然忘我的亢奮……
女郎待他是與旁人不同的。
彆人都沒有臥雞蛋。
隻有他有。
他一個人碗裡有。
敖七用力呼吸一下,好不容易才壓製住那種瘋狂想要去找她,和她說說話的衝動,以極慢的速度品嘗這一碗飯……
吃著吃著,然後發現周圍的情況不大對……
食物裡無酒。
他帶來的侍衛好像都醉了?
敖七激靈一下,腦子裡靈光閃過……
但也隻是閃過,刹那而已,他伸出手來不及拿刀,整個人便臥倒在了桌案上。
馮蘊從灶房裡走出來,推了推他,輕歎一聲。
“敖七精明,不臥兩個雞蛋,非得讓他吃出怪味來不可……”
馮蘊回頭,叫上邢丙,“行動!速度要快。”
她沒有發現,敖七那雙紅得像滴血似的眼眶裡,幾乎就要淌出眼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