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楊等人的表情自是沒能逃過福伯的雙眼,福伯隻是微微一笑,並未加以解釋什麼。
分出一都,五十騎,將流寇押往襄平縣,餘者繼續向北而行。
馬車內,李楊、李虎、韓豹紛紛望向王良,希望能夠從他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王良微微歎口氣,眼中充滿了苦澀,道“我知道的也不多,隻知父親早年用錘,後隨太守習槊,除此之外,便一無所知了。”
見李楊三人仍然在目不轉睛的望著自己,王良苦笑一聲,解釋道“父親不善言辭,我亦如此。我與父親,每日加起來也說不上幾句話。”
李楊三人聞言,心中頓生同病相憐之感,三人不約而同的長歎一聲,異口同聲、搖頭晃腦道“彼此彼此!”
王良聞言一怔,與李楊三人對視一眼,隨之紛紛哈哈大笑了起來。
相比於王良與福伯而言,李楊三人還多有不如,人家父子之間隻是交流比較少,而李楊三人則是整日裡連父親的影子都見不到。
就連習武之事,也好似先生為弟子布置功課一般,李滿為三人布置好功課,三人隻管照做便是,至於能否做好,全看自己的造化。
李滿平日裡公務繁忙,十天半月見不上一麵是常有的事情,對此,李滿亦是多有無奈,在小家與大家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一行人馬走走停停,猶如觀光旅遊一般,直到三日後,一行百餘人馬才邁入了新昌縣地界。
新昌縣距前線戰場不足百裡,一路行來,隨處可見兩軍斥候交戰的痕跡,空氣中彌漫著令人聞之欲嘔,揮之不去的血腥之氣,戰場氣息撲麵而來。
越往前走,映入眼中的畫麵則越發的令人感到遍體生寒。
被福伯派往前方探查的斥候與烏桓斥候進行了一場遭遇戰,一番激戰之後,韓當率前軍斥候共斬胡酋十數人,餘胡儘數敗走。
韓當命人將重傷與戰死的袍澤送往後方,而後繼續率斥候向前方探查。
馬蹄隆隆,十數名騎士縱馬徑直向馬車而來,李楊伸手掀開車簾,探頭向外望去,看到了令他永生難忘的一幕。
受傷士兵在十二名騎士的護衛之下,徑直向馬車奔馳而來,個彆騎士將重傷士兵綁縛於身後。
待其奔至近前,李楊定睛看去,注視良久之後,卻覺喉頭一酸,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入眼處,殘肢斷臂者有之,腦漿迸裂者有之,更有甚者,兩名被開膛破肚之人,正哀嚎著拾起流露在外的腸子,試圖將之塞進肚子裡。
忽的,身體傳來一陣頭暈目眩之感,李楊身體一軟,向後仰倒而去。
令人聞之作嘔的腥臭之氣,令人聞之頭痛欲裂的哀嚎之聲,將李楊折磨的嘔吐不止,吐無可吐之下,李楊卻仍在不住的乾嘔。
他在前世的和諧社會裡生活了整整三十年,何曾有過此等經曆,除上學時偶有的小打小鬨之外,李楊甚至連架都沒打過,要知道,尋常打架鬥毆與兩軍對戰完全就是兩碼事。
李虎見狀,則化身為知心大哥哥,幫李楊拍背、順氣,並出言安撫了一番。
李楊從韓豹手中接過水囊,反複漱口數次之後,才仰頭喝了一小口。
車內四人,就屬李楊最沒出息。
李虎本就是聞戰則喜的性格,雖然年紀尚小,但並不畏戰,血腥之氣,對李虎來說,猶如百花飄香般,令其心醉神迷。
韓豹就更不用說了,對胡人的滔天恨意,使其恨不能立即提兵上馬,與胡人不死不休。
王良沒有矯情的資本。
福伯微微歎口氣,打馬來至馬車一側,輕聲道“長公子,是否需要下令回返?”
“無需管我。”。李楊有氣無力的擺擺手,將頭搭在了李虎的肩膀上,吩咐福伯道“速速救治傷者,將陣亡之人一一登記在冊,此戰過後,定要從重撫恤。傷者論功,亡者重賞。”
因看到李楊如此不堪的表現,而感到深深不齒的眾人,聞言紛紛露出釋然感激之色,眾人不約而同的想到長公子才九歲而已,有此等表現實屬正常,自己本不該對一名年僅九歲的孩子抱有太多的期待。
如今,長公子獻安撫體恤之策,眾人聞之,無不感激動容。
對眾人來說,此事能否辦成尚在其次,重點在於長公子心懷愛兵、仁德之心,有其祖、父,清貴賢德之資。
對於土生土長的遼東郡兵來說,後者的重要性,更甚於前者。